长篇连载《翩翩起舞》第七章其四

大叔的手术是在三个月后进行的。小美的学业暂时停顿了，但她并没有耽搁，而是一边照顾大叔一边自学。在这三个月里，小美的情绪是压抑的。她看见大叔卧病在床，没有一丝做孩子的忧伤。这对于她是很难转变的，即使大叔的伪装逐渐变得顺其自然，即使大叔看见这二十年来，女儿头一次这样悉心照料自己，他动了恻隐之心，甚至突然发现心疼涌现出一丝的父爱。

他有时在女儿趴在床头柜上昏昏欲睡的时候，伸出手想要抚摸女儿的头发，但他却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那天他把头埋进被窝里情不自禁的哭了。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仿佛是一场梦境。但他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她被牛头马面押进了地狱。他看见了炼狱里的情景，有的人不断的被投进油锅，发出痛苦的声音；有的被绑在柱子上，被凶神恶煞的小鬼拿着烙铁往肚皮上烫，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他还看见曾经与他一起赌博，后来喝酒被冻死在马路上的金小六。只见金小六赤身裸体在烧的通红的煤炭渣子上翻来滚去，嘴里不停地喊叫着。

这时他被绑在一个十字架上，并扒去了上衣，接着上来几个身强力壮的小鬼。他们手持荆棘的鞭子，咬紧牙，然后往他身上抽去。他看见自己身上顿时皮开肉绽，但他却感觉不到一点疼痛。令他奇怪的是，他的耳畔，更具体的说，是他的脑海里随时响起一声惨叫。紧接着，鞭子不停的往他身上抽来，每抽一下，惨叫声就回荡在脑海里。然而他明明看到鞭子抽在自己身上，但他始终感觉不到疼痛。

他觉得这样不妥，他以为这样会引起刽子手的注意，招使刽子手会用更残酷的刑具。于是他开始演戏，接着他顺着鞭子的抽来，长大嘴巴‘啊啊’叫。但刽子手并没有领会眼前的这一切，大叔也觉得蹊跷，他看到自己所承受的鞭笞像是一场戏剧，一场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惩罚。尔后，鞭打他的刽子手终于停止了，竟毫无征兆。这时突然上来一个小矮人，只见他手举长矛，恶狠狠地眼珠子瞪着大叔，并跳上邢台，往大叔的肋骨上刺去。

大叔被吓的‘啊’的一声，一撅起身，满头大汗。小美也被惊醒了。小美呆呆的看着大叔，这种情景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每次大叔喝的酩酊烂醉，倒头一睡就是一天一夜。她不紧不慢的倒了一杯水，然后双手递给大叔。她甚至下意识里做好了防备，因为在她的脑海里，有无数次，母亲都是这样照顾大叔，而大叔却将水打翻，对母亲施暴。

大叔双手接过水杯，眼睛凝视着小美。小美赶紧抽出手，退后了两步。

“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妈。”大叔突然忏愧的说。

小美的心咯噔一下，她觉察到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但她却感到恐慌。一种压在身上的大石头被挪开时的无力感，双腿发软，需要被人搀扶着才能行动。她觉得这句话比对自己施暴还要残忍。

当我们良心发现，自我谴责时，曾经犯下的错误仿佛一下子变得高尚起来。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每一段经历都像一把把刀子刺进自己的胸膛；但你无能为力去挽回，只能努力的做好自己，改掉一切恶习，将善良和温柔倾覆给别人。

“我是要下地狱的。”大叔低下头啜泣的说。

30-01-2018-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