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逐鹿传说(33)
第三卷 虎跑凤翔
九 燕归梁
冬天来了,一场鹅毛大雪突如其来,降临徐州,毫不留情地覆盖了昔日金风细雨的燕子楼。
户外赫然是冰天雪地的三九寒冬,而燕子楼的主人时溥的任督二脉,此际却是如火山喷薄,岩浆四溢。
龙纪元年,名列水族三大长老之一的时溥在泗水之上大意失荆州,足底涌泉生受火族第一勇士庞师古一记“离别勾”,“焚如”燎原真气偷袭毁损了任督二脉,熊熊星火,滔滔遗祸,饶是时溥的水族覆舟心法已趋“系墨”之境,亦始终无法根治。
“唉,错非得到水族三大圣器之一的碧玉簪,这冰火相激的伤痛只怕今生今世亦无法抚贴慰平了!”时溥耸了耸自己的鹰勾鼻子,悻悻地凭栏叹道。
“时长老,为了一只小小的碧玉簪子,何须如此英雄气短?”燕子楼下,一人越栏攀梁而上层楼,胸中别有丘壑地揶揄道。
时溥瞅着眼前一阙名不见经传的剑眉星目,疑窦丛生地询问道:“敢问阁下何人?请恕时某眼拙!”
“凤翔李茂贞,新得水族圣器碧玉簪,特来拜谒时长老!”
“甚么?”时溥正愁踏破铁鞋无觅处,何曾想碧玉簪竟出乎意料遂人心愿地送上了门。
一抹叠翠绕梁掩映,顷刻间笼罩了整栋燕子楼。
“茂贞不才,愿助时长老一臂,尽复昔日‘系墨’之力!”李茂贞言谈之间,水族覆舟心法陡增至新晋的“系墨”之境,沉鱼溅泪掌应声而出,藉着水族圣器碧玉簪之灵力,连连隔空拍击时溥任督要穴。
“多谢茂贞贤侄!”时溥大喜过望,苦修逾三十年的水族寒冰真气迫不及待地“系墨”绕梁碧玉簪,贪得无厌地吸吮无上灵力。
大小周天生生不息,将三年多来散落在任督二脉的星火岩浆尽数采撷,缓缓驱除出了足底涌泉。
大功告成之际,时溥摹的冲天而起,于半空之中潇洒恣意地撩起碧玉簪,信手一记“白首搔簪”,复又卷起檐阁之上,风雪若猎猎刀锋,割拂铁血冷面。
“呵呵,胭脂赠小妞,圣器赠枭首!时长老得碧玉簪灵力之助,真可谓如虎添翼,朱雀大营今番有难了!”李茂贞一边拍手,一边含沙射影,添醋浇油道。
时溥也不客气,径直将碧玉簪别在发髻之上,气定神闲地道:“如此时某恭敬不如从命,愧领了!武宁军从此与凤翔大营携手,共谋霸业宏图!茂贞贤侄,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下一步究竟有何新鲜刺激的狩猎计划?”
滑州白马,又逢惊蛰。过隙梅花,雪中放歌。
彦章踏足白驹小径的一瞬,感受到,寒意森森,刺人心脾。
这冷彻骨髓的不寒之栗,绝非由大自然的冰天雪地引起,而是彦章体内逍遥游坤阴之气对当今水族寥寥可数绝顶高手先天寒冰真气的灵力反应。
山上有泽,咸,君子以虚受人。
电光石火间,彦章掣紧青虹剑,逍遥游真气提升至泽山三重天,抱虚以待林中蛰伏的水族神秘高手。
“王铁枪还不束手就缚?”黑水滔天咆哮,泼墨冲浪,凝眉分水刺如蟒蛇出洞,直噬彦章咽喉。
青虹剑出鞘,与凝眉分水刺针锋相对,岳峙,渊停。
“系墨”寒冰真气步步为营,凝眉分水,偷渡青虹,径直叩关而入彦章合谷。
逆势之下,彦章并无丝毫胆寒气馁,逍遥游心法的真谛,正是,任尔骇浪惊涛,我自林泉涓涓,巡游周天,叹昆仑金公,瑶池黄婆,空老!
甚么丛棘之咒,咸其晦,无怨无悔!
“冰天雪地,蒙时长老如此垂青,彦章真真惶恐万分!”
僵持胶着之中,时溥饱蘸系墨“丛棘”的寒冰真气一入彦章任督二脉,便如乳燕归巢,羁鸟念旧,融入逝水东流,百舸逍遥游。
摹的,时溥图穷匕见地一声大吼,右手分水刺孤注一掷,与此同时,左袖之中笼出一抹叠翠,直撩向彦章右肩井琵琶骨。
“碧玉簪!”彦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碧玉簪子,曾经在青海湖畔,凿开浣女溪,治好了心上人脸上的狼斑,这辈子,刻骨铭心的青葱翠色呵!
睹物思远人,走失了,心魂!彦章一怔之下,青虹剑却已来不及若回忆般回溯格挡。
一发千钧,白驹过隙,彦章身侧的三九梅岭之后悄然鱼跃出一道银芒。
“用缶”寒冰真气天衣无缝地舀水泊舟,撩起那一汪叠翠,揽月在手,探囊星斗!
湛碧拢翠的掩映之下,一张神采飞扬的俊朗脸庞上,星一般的眸子熠熠生辉。
“嗣源!”彦章欢喜雀跃道,手中青虹剑却自一刻不停地趁势反撩,直刺在时溥右腕之上。
当此际,时溥一声惨吠,毫无选择地忍痛割爱,弃了覆水难收的成名兵刃“凝眉分水刺”,丧家犬一般灰溜溜地朝林外遁去。
雪愈下愈大了,白驹小径上,鱼龙激昂,未来的,姐夫和小舅子豪迈地击掌。
“彦章大哥,怎么这次姐姐没有随你一起来滑州呢?”
“噢,惠姑娘要出嫁了,她是伴娘,走不开!今年的过隙梅,只好由我一个人来采了,临行前你姐姐还特意嘱我多采些,也算是送给族主和惠儿姑娘的一份别处心裁的小礼物哩!”
“唉,水火势难容!汴州城大办喜筵,太原府只怕又要风生水起,霍霍欲动了!嗣源这次偷跑出来也有些日子了,说不定义父他们早就……”李嗣源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火水未济,参商难聚!天意教你我二人各事其主,只寄望日后莫要真的在沙场上刀兵相见,势同水火了……”王彦章亦是意味深长、无可奈何地叹道。
“既如此,彦章大哥,替我照顾好姐姐!嗣源预感,水火二族之间山雨欲来,一场暗战怕是如箭在弦,无可避免!”李嗣源却颇快肝快胆,雷厉风行。
李嗣源大踏步地朝林外走去,恰遇一株过隙梅,天马行空地雪中傲立,遂顺手以新得的水族圣器碧玉簪淙淙折下一枝。
那一瞬,叠翠掩白梅,嗣源的覆舟心法似隐隐窥破了于水族顶尖高手而言可遇而不可求的“盈坎”之曙光——过隙白梅,驹儿一般向未来姐夫同时亦是未来战场上最值得敬畏尊崇的对手纵蹄会猎而去。
山南西道,兴元。
一伪父,四假子,杨氏一门五魁首。
杨复恭旧伤未愈,痛定思痛地感慨道:“为父终日打雁,不想今次却被雁啄了眼睛,我景教偃旗息鼓,处心积虑,隐忍布局,多年来苦心经营,最后关头眼见大功告成,却被他李茂贞的一支碧玉簪子横空出世搅了好局,此人近年来虽声名鹊起,但在水族众节度使中向来份属低调,不想他竟手持水族三大圣器之一的‘碧玉簪’,蛰伏之深,着实令人叹为观止——后生可畏啊!”长吁短叹之中,陷入蜿蜒沉思,似乎仍心有不甘,试图推敲出与两百多年前与金城公主有关的“碧玉簪”的蛛丝马迹。
“义父,箭在弦上,不容不发,既然大事已泄,不若干脆一不作二不休,我们四兄弟与义父共举大旗,就地起事,光复景教!”打破杨复恭思绪的正是他一手栽培的义子杨守亮,官拜山南西道节度使。
此言一出,他的三位“拜把子”伪兄弟武定节度使杨守忠、龙剑节度使杨守贞和绵州刺史杨守厚纷纷附和,耿耿忠心地表示一切唯山南西道马首是瞻。
杨复恭望着眼前一片“儿孙满堂”的虚假繁荣,不禁眼眶湿润,横生出一股“上阵不离父子兵”的感叹,随即利令智昏地做出了一次最终被历史证明是自掘坟墓的景教最高层决策拍板。
几乎同时,凤翔节度使李茂贞早已归位,正愁凤翔大营出师无名,闻听此讯,大喜过望,径自率兵倾巢而出,直扑兴元。当其时,李茂贞本身覆舟心法已趋“系墨”之境,又得水族圣器“禹王玺”之臂助,摧城拔寨,势若破竹,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所谓景教四大护法一锅端起,于三军阵前轻松斩获杨守忠、杨守贞、杨守厚三人,杨复恭、杨守亮见势不妙,狼狈逃往阆州。
此时李茂贞从容不迫,一面不慌不忙地请旨水帝唐昭宗,任命自己为山南西道节度使,一面私下派人联络西川节度使王建,与绵谷军达成默契,取势夹攻,共图阆州。
在既定事实面前,水帝唐昭宗无奈之下,只得屈从于凤翔大营的兵势,但同时亦任命宰相徐彦若为凤翔节度使,以冀望其掣肘李茂贞。
然而事与愿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此时李茂贞的势力,已然盘根错节于凤翔大营,直可谓针插不进,水泼不入。水帝之诏,根本只是一纸空文,自欺欺人。
景福二年,水帝唐昭宗痛下决心,令首相杜让能调动三万禁军,送徐彦若赴任凤翔大营。君臣终于正式翻脸。
公开反目的情况下,李茂贞更是明目张胆地联合同样狗胆包天的邠宁节度使王行瑜,如狼似虎的凤翔大营与邠宁军合兵于兴平,大破由市井纨绔临时征募而成的朝廷禁军。
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水帝唐昭宗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颅,逼迫杜让能自杀,将杜系一脉的观军容使西门君遂、内枢密使李周潼、段诩一律斩首于阵前,这才使两镇悻然罢兵。李茂贞由此兼凤翔节度使、山南西道节度使于一身,将凤翔、兴元、武定、天雄等四镇十五州悉数收入囊中,其时恰逢水族三大长老之一的河中节度使王重荣寿终正寝,于是李茂贞便当仁不让地窜升为水族三大长老之一,成为继水族长老李克用、时溥之后水族最强大的一股地方割据势力。
宋州,砀山午沟里。
整饬如新的朱家祠堂之中,一个红脸汉子,眼望着新婚妻子,盈盈拜倒,焚香祭拜朱氏祖先,心中漾起从未有过的幸福感觉,那一瞬间,他的红脸似乎更红了。
得妻若此,夫复何求?有惠儿伴在身边,哪怕自己从未发迹,一辈子都在老家砀山午沟里做个偷鸡摸狗的无赖小厮,此生又有何憾?那一炷香,什么朱雀大营,摧城拔寨,霸业王图,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只是大哥如今身在何处呢?自大顺二年将母亲大人灵柩送归砀山老家之后,大哥就一直避而不见,说是乾符四年我朱三为兴火族,不惜亡入木族流贼之中,罪业杀伐太重,有朝一日举火撩天,暴戾恣睢,血光之灾誓必累及火族祖坟,所以他宁肯老死砀山,扫墓祭祖,以减朱三在世之孽,亦乞求二哥朱存在天之灵得以安息,早日投胎转世。唉,眼前这祖祠整饬一新,定是大哥这些年来隐居乡里,默默操持所致……
“惠儿,我们一会儿再去渠亭里瞧瞧,看看你家后院的狗洞,我朱三可还能钻进去么?”他回过神来,尽力去捕捉昔年生命中最率性纯真的流萤。
新娘子站起身来,似嗔似怒地道:“亏你还好意思说出口,都已经是堂堂水族四镇节度使了!这次你撇下朱雀大营,偷偷带着惠儿回老家省亲,若是让谢瞳居士知道,又要怪你为了小儿女情态而不顾大局了!”
“我朱三讨老婆,拜一拜祖先,顺道带媳妇儿回一趟娘家,何劳他人婆妈?走吧,惠儿!”他意兴昂然地一把携起新婚妻子的纤纤酥手,不由分说地出了自家祠堂,望西北渠亭里方向而去。这二人正是新婚燕尔的朱温、张惠夫妇,水云舫婚宴之后,朱温洞房花烛之夜一时心血来潮,小孩子一般由着性子硬是拉着张惠偷偷从汴梁潜回老家砀山,誓要了却“新娘子过门”和“娘家回门”两桩夙愿。
冬日的砀山,北风猎猎,刀一般刮在朱温面上,疼在他心里,不由将手中温软柔荑又握紧了几分,“丽天”之气如离离原上春草,蔓缭玉人周身,一时七彩雾气蒸腾,氤氲若天籁云霭,口中兀自叨念着:“还是彦章的礼物别出心裁,这过隙梅儿,果然灵验的紧!我们惠儿的手,真真越发地吹弹可破了!”说着说着,就把娘子的手拉拉扯扯地送到了嘴边,想要肆无忌惮地一亲芳泽。
张惠噗嗤一笑,她早已习惯了他这副猴急狗啃的脾气,干脆由着他的性子,口中却责怪道:“跟族主说过多少回了,不要为了惠儿随意施用离离燎原心法,没有圣火樽在身边,胡乱浪费丽天真气作甚么?”
“我朱三宁愿耗尽火族丽天真气,换得我的惠儿永葆丽颜如花,酥手一辈子佛似婴孩一般!”
“族主又说胡话了,若真是如此,惠儿岂不是成了老妖精了?”她嘴上如此说,心湖之上却自泛起了幸福的涟漪,这世上又有哪一个女人,不是朝思暮想着永远如鲜花般绽放,摇曳在心上人的灵岩之上,永不凋零呢?
“在我眼里,惠儿是上天赐给我的仙女哩!”此时的朱温,佛似一个信誓旦旦的孩子。
咬耳嚼舌之间,渠亭里张家老宅已映入眼帘。朱温雀跃着望后院南墙边掠去,率性纵情地笑道:“呵呵,惠儿,那个狗洞还在哩,看为夫今日再为娘子钻一回南墙根儿如何?当初若知道惠儿在里头,就索性连惠儿也一起偷了去,也不用我朱三在人世间蹉跎苦等着这许多年……”其人喃喃之间,作势欲钻……
张惠见他如此,不由琵琶掩面,红晕漾脸——当此际,奇变乍生,直如风平浪静的南海之上,狂涛惊起……
水族寒冰真气滔天巨浪一般自洞中奔涌而出,席卷朱温周身要冲。
一方蓝田紫玉,升腾而上南墙,若翻天巨印,毫不留情地罩向朱三小儿。
“族主小心!”张惠一声惊呼尚未出口,一声阴翳却自身侧附骨传来,“惠儿姑娘,时某久违了!”
“系墨”寒冰真气铸起冰链,蟒蛇一般缠绕张惠胸前……这一次,张惠还没有机会念完“无句佛缘”的前五个字——观自在菩萨,已然被黑暗之中处心积虑的狩猎者得逞夙愿。
“禹王玺?来者乃水族何人?”朱温怒叱之中,离离燎原心法瞬间提升至“丽天”之境,三味真火破浪而入,节节逼入洞中。
火水未济,一时间难解难分……
而仅这一线之间,时溥已经携玉人望东南远去,悄然没了踪影。
朱温心急如焚,“丽天”之气倾巢而出,直捣黄龙,欲与幕后神秘水族高手拼个鱼死网破。
“嘿嘿,朱三小儿,今日狩猎计划已大功告成,恕在下不奉陪了!”冷笑之中,三根墨箭毒蛇一般穿透缕缕火焰,直噬朱温胸前。
“丛棘之咒!”朱温又惊又怒,三味真火连忙回撤自保,在身前筑起密不透风的三伏火网。对于水族最歹毒的秘术“丛棘”之咒,朱温不能不心有余悸,当年他的师傅火帝庞勋,其肉身就是遭冰火反噬,而灰飞烟灭于此咒之下。
冰火相激之中,丛棘墨箭顿时化作漫天墨雨,淅淅沥沥,滴答不停,如同瓢瓢冰雨,浇灭了朱温一炷香之前若岩浆般喷薄滚烫的心。
饶是他心急如焚,盛怒之下,朱温灵台却仍自清醒如明镜,行动丝毫未受阻滞,长啸一声,身形再度流水行云,毕生火族灵力增至“丽天”之极限,径望西北陆离山方向奔波而去。他要在第一时间赴陆离山火族圣地取回为恩师火帝庞勋停灵长达八年之久的火族第一圣器“圣火樽”,藉火族神禽北辰朱雀之灵力,不惜一切代价,踏平徐州,捣毁燕子楼,重新夺回属于自己的惠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