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侠录|雪夜文斗——也谈十三邀上的“许李”对话
文/竹一屋
近日来,北国风雪大作。天寒地冻,却没有拦住许知远向李诞发英雄帖的决心。整场比斗不失精彩,但总体基调不愠不火。
1.“少侠”许知远:随缘刀+唯真功
素闻许知远出招甚奇,但从未观看过他比斗的现场,因而心里没有底。看了后,嘴角一歪,心里暗道果不其然。
许“少侠”使刀,刀法怪异,遇弱则弱,遇强则强,随缘变化。许知远的刀气还是比较足的,但总是需要对手有同样的境界才能切磋。否则,他砍出一刀去,砍到了却不见血,对手也不觉得疼。他再砍一刀,竟发现自己的刀气被莫名地化掉了。当对上高手时,他的刀气随着对手六感的敏锐而变得有形,比斗自然也就好看了。如若对手再高上几分境界,那么,许知远的刀法会被对手的招式带动起来。整个比斗中,刀气纵横,你来我往,好不精彩。
比起刀法,许知远的心法源自君子门,单讲一个“真”字,名曰唯真功。要运唯真功,就要忠于本心。所谓真,就是要表达出用刀者的本意本心,运用起来不能躲躲藏藏,更不可矫揉造作。可在这擂台上毕竟不是生死较量,若太过于意随心动,难免伤及无辜。但许知远不在乎的,他就是要用本心挥刀,激荡真性情才快哉!
真性真情,江湖中唯有“少侠”者方可求。少侠年龄若是长了,失去赤心了,便也难修那唯真功了。彼时,或许少侠不在,真也远去了。
2.“大师”李诞:佛系太极手+糊涂心经
李诞还是延续了此前在各大擂台上的风格,比如,“吐槽大会”、“脱口秀大赛”。此前,李少侠的风格就是一种有分寸的“疯”——不论是那种“嬉笑怒骂皆成段子”的态度,还是看似“怼天怼地怼空气”的忍让。少侠的招式很软,但软得有那么一点血性;打到人的脸上有点痛,但又不会怼出血来。
到了“十三邀”的擂台上时,许大侠激发了李少侠,使他的招式和心法表现得相当明显了。
“大师”打的主要是一手佛系太极,修的是糊涂心经。修不得糊涂心经,就打不了佛系太极。用李诞自己的话来说,他其实还是“自洽”了的。但李诞信佛,却没有断净六根,也就没办法“自洽”得“完美”。他是又信佛又有执念,在执念生起时运起糊涂经来,念起“哈哈”真言。打一手佛系太极,不能太执着,要舍。舍就是放下,放下了就没有痛苦了。没有痛苦了,佛系太极手和糊涂心经才能相得益彰。
李“大师”之所以修了佛,是因为苦的。不是苦在囊中羞涩,而是苦在“圣洁的道德”根本就不存在。唯真功李“大师”也修过,但只觉人人根骨不同。只得叹道,“既知苦恨多,何如去尘心。”此尘心非腐俗,而是清雅。因为清雅只能落得一曲绝唱,而凡俗却可乐得开怀。
既如此,不如糊涂入世,只管打那佛系太极。
3.点到为止却有趣的文斗
纵观整场比试,是没有交付生死的决绝的。你来我往之间,尽是斯文的切磋。期间,“少侠”与“大师”有几次精彩的过招。这些过招,恰恰也是“少侠”设擂想要探寻的东西。
第一场 要唯真还是要糊涂?
两位侠客切磋起来,第一个核心争议点就是:应该怎么活着?具体地说,一个人要更多地听从内心,表达自我,还是更多地从其他侠客那里获得自我的参照,从而表达出他人所认同的自我。
“少侠”许知远的态度显而易见,就是要将作为侠客的自我,要做一个独立、自由、浪漫的游侠,和一切不真实进行决斗比擂!追问,怎么会不追求自我呢?江湖由在于一个又一个的侠客组成。没有侠客,就无所谓江湖。所以,不应该把江湖放在侠客本心之前。作为一个侠客,就是要追求本心。违背本心的痛苦,远远大于一切痛苦(贫穷或不被重视与喜欢等)。修习唯真功,反过来很可能就会要在富贵、地位与真实本心之间做选择。如果失去了对本心的忠诚,唯真功反而会让侠客走火入魔。可是,侠客贵在本心,不坚持本心还做什么侠客呢?!
“大师”李诞入佛门前也曾像许知远那样,追求自我的独特,但后来遭到打击、入了佛。李诞认为侠客总是活在江湖之中。既然活在江湖之中,侠客就要重视其他侠客对自己的看法,对江湖的看法。何必要把自己的本心表露给所有的侠客看呢?就好比,许“少侠”耍起唯真功伤害到的那些花花草草,反过来还不是要找“少侠”索赔“精神损失费”?赔不起,许“少侠”不就只能落得有武功没饭吃被人看不起的下场。可见,以后行走江湖处处碰壁,绝世高手也得吃瘪。唯真功实在才是带来更大痛苦的心法啊!
第二场 侠客的本心是什么?
沿着第一个问题的逻辑,两位侠客谈到了“解释世界”和“改变世界”的问题。期间,李诞说,读社会学最后只能做的就是解释世界。于是,许“少侠”追问李“大师”,对你来说更重要的是改变世界是吗?李诞举了个例子,用来说明为什么自己弃了唯真功,入了佛门又入世,学起那糊涂真经。
李诞就引了一个春节买车票的例子。他以前在南方报业工作,自己还有追求有理想,有道德节操的时候。为了回内蒙,排大队买火车票。买回来听到俩人交谈,大概是同事跑“春运口”的新闻而因此能拿到车票。
那时,李诞突然觉得人性就是如此,哪有什么“洁净的道德”?
我空有那些道德节操,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太可怜了,还不如好好挣钱。
这就要引申到另一个问题,本心是什么?
许“少侠”的本心自然是追求本真,所以最快乐的死是“死在女人身上”。但这仅仅是一种基本的真。许“少侠”要的真不仅仅是人动物性的真,还要有那种为人的纯粹。他所追求的纯粹有两种,一种是解构江湖主流的口号。或者简单地说,就是打倒那些假模假样的江湖正派,揭露他们伪善的一面。所有的伪都不是真正的善,只是被压迫的、被所谓正义裹挟的道貌岸然。另一种,则是回归侠客精神本身,大则为国小则为民。少侠总是热血的,所以在扶持正义的追求上不可懈怠。要摧毁或者劝服任何一个挡在正义路上的假侠客,无论丑恶的或者伪善的——当然,今天的江湖上大多是伪善的,其次是麻痹自我的——“少侠”想做鲁(周)巨侠做过的事,不过是以另一种形式。
反观李“大师”,他说了一句话,“江湖”运行的逻辑就不是真实,而是不干不净。因为,江湖本来就是侠客生存的环境,所以它对侠客的影响要远比侠客对它的影响要大得多。如果,整个江湖都是正义的,那么,侠客追求正义就不会那么累了。既然,整个江湖都不是正义的,那说明,那些追求正义的侠客自身就有问题。不那么正义,这五个字,才是一个侠客理应抱持的本心。只有这样,他才能更好地生存。
因此,李“大师”换了新的心法,废唯真功,修糊涂真经;习得了新招式,弃君子门,学佛系太极手;找到了自我保护的根本,他认为金钱是能够摆平障碍最直接的保障;找到了江湖人真正的“本心”,不是暴露在外容易受伤的正义,而是与江湖百态一致的“不那么正义”。
4.终
不久前,许知远与李诞在十三邀上又进行了一次“尬聊”。“尬”是观众对许知远一贯以来访谈风格的总结。作为访谈类节目,风格不同,定位的对象不同,自然就有人看得轻松,有人看得累。前者能接受,后者自然也要抱怨三两句。尴不尴尬不重要了,竹某主要看的不是两人的招式风格,想享受的是感性经验基础上所形成的观点碰撞。
“许李”文斗内容不多但不失乐趣,且分寸感极强。没有谁的话说不出口,入不了耳。老许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但其本心却难为看客所接受。李诞曾有少侠之心而后又把本心藏起,他现在给看客看的不过是一颗他们能够接受的“本心”,因而易得满堂彩。说到底,李诞的佛系还是有了马东所言的那么一丝悲凉。
少侠与大师在刀光拳影之间,零星片语之隙,流露了许多江湖人的无奈。无论过去是也不是侠客,今日所斗仍是一场庸俗常见的、理想主义侠客与现实主义侠客之间的对决。前者如自己所言是一个乐天派,正如所有理想主义者一样,相信江湖会被追寻本心的侠客所改变;后者转变成为一个悲观者,正如所有现实主义者一样,信奉侠客最终只能可怜地遵循江湖的规矩。
理想与现实之间的抉择是太过经典的话题,千百年来没有终论。不知道许“少侠”最终能不能给未入江湖的侠客们,指出一条不那么辛苦,或者辛苦而又不那么痛苦的路。亦或者,在江湖中执着于本心注定只能是一场修行,而无法成为一场欢愉。进了江湖,人就是要做出那么多的抉择——理想与现实、崇高与卑微、洁净与泥泞、执着与放弃、抗争与顺从。舍与得,也只在一念之间。
末了,竹某只得借一首诗,叹江湖人一生之虚无——徘徊了多少年以后,也只是把一盏浊酒,吐一肚子辛酸。
天下风云出我辈, 一入江湖岁月催
皇图霸业谈笑间, 不胜人生一场醉
提剑跨骑挥鬼雨, 白骨如山鸟惊飞
尘事如潮人如水, 只叹江湖几人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