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小雅·四牡》:谁在“经营”人心
《诗经·小雅·四牡》:谁在“经营”人心
四牡騑騑,周道逶迟。岂不怀归?王事靡盬,我心伤悲。
四牡騑騑,啴啴骆马。岂不怀归?王事靡盬,不遑启处。
翩翩者鵻,载飞载止,集于苞栩。王事靡盬,不遑将父。
翩翩者鵻,载飞载止,集于苞杞。王事靡盬,不遑将母。
驾彼四骆,载骤骎骎,岂不怀归?是用作歌,将母来谂。
关于这首《诗经·小雅·四牡》,《左传》襄公四年记载:“穆叔曰:‘《四牡》,君所以劳使臣也。也就是说,与这首诗时间隔膜最小的史料来自《左传》,至于这位穆叔(叔孙豹)依据什么判断出《四牡》的主旨为“君所以劳使臣也”,我们便不得而知了。
当时,这位叔孙豹到晋国出使,晋侯请他欣赏音乐,直到乐工唱到《鹿鸣》之三,他才回拜。晋候差人向他请教这是什么道理,这位叔孙豹说了如下一通话:“三《夏》,天子所以享元侯也,使臣弗敢与闻。《文王》,两君相见之乐也,使臣不敢及。《鹿鸣》,君所以嘉寡君也,敢不拜嘉。?《四牡》,君所以劳使臣也,敢不重拜?”
可见,这位来自鲁国的叔孙豹是礼乐方面的高手,非但知乐,也知礼。而这首《诗经·小雅·四牡》在当时,已经被广泛引用作为“君劳使臣”的官方保留曲目。叔孙豹对晋侯安排乐工为之演奏《四牡》而反复拜谢。
方玉润在《诗经原始》中讲,《鹿鸣》强调君待臣以礼,这首《四牡》则是在强调臣事君以忠——“上下交感,乃成泰运”。方玉润的解读角度,一定程度上代表中华文明的底层逻辑——天人感应与天人合一。在解读社会问题时,总希望从自然现象中找启发与答案。恰如天地阴阳的和合共生一样,君臣之间,也最好是“上下交感”恰到好处的。
回到《诗经·小雅·四牡》,诗中出现频率最高的诗句是“王事靡盬”,可见这个“王事靡盬”是这首诗的核心。回顾整部《诗经》,我们发现这个“王事靡盬”也是个高频词,除了在《诗经·小雅·采薇》中有与这首《诗经·小雅·四牡》高度重合的“王事靡盬,不遑启处”外,在《诗经·小雅·杕杜》中,也有与“王事靡盬,我心伤悲”的眼中撞衫。非但《小雅》中有,在《诗经·唐风·鸨羽》也有“王事靡盬,不能艺稷黍”的诗句。也就是说,强调“王事靡盬”的诗歌,不独这首《诗经·小雅·四牡》。这个“王事靡盬”应该是《诗经》时代的流行主题与流行诗句。
《小雅》写“王事靡盬”区别于十五国“风”的地方恰在于方玉润所说的“上下交感”——出于两个不同立场的正念的相互纠缠与和谐。通常情况下,即便是“正念”,因为立场不同,也极有可能是相互冲突的。比如这个“王事靡盬”,对于君上而言,当然是最重要的。然而对于服兵役的人而言,确实“不能艺稷黍”的。即便是这个已经上升到《小雅》高度,体现上下交感的《诗经·小雅·四牡》,也是反复讲“岂不怀归”的,也是有“我心伤悲”“不遑启处”“不遑将父”“不遑将母”的直接冲突的。但我们看这种冲突之中,“自我”正在被弱化,除了“我心伤悲”的真实感受,“不遑启处”的真实处境,没有一丝一毫的抱怨。诗人为了避免太过自我引发更大的冲突,甚至搬出了父母,用“不遑将父”“不遑将母”的第三视角,来中和与“王事靡盬”之间的冲突。
后来,中国人熟悉的“自古忠孝难两全”实际上就是这种“上下交感”的产物,那是在解决“君臣”矛盾时,产生出新矛盾。做臣子的开始独立面对“忠孝”的新难题,他在面对“君臣”矛盾时,才会把自己与君上之间的矛盾降到最低。
叔孙豹强调《诗经·小雅·四牡》是写“君所以劳使臣也”,也就是说,这是一首君上用以慰劳使臣的诗歌。君上慰劳使臣,也就意味着做君上的看到了使臣在“王事靡盬”下的辛苦,感受到了臣下的“我心伤悲”与“不遑启处”,觉察除了使臣“不遑将父”“不遑将母”忠孝难两全的纠葛与矛盾,感受到了臣下对自己的忠诚与付出。
所谓难得理解,做臣下的,最希望得到的大概便是《诗经·小雅·四牡》这样的理解吧。所以,当年叔孙豹听了之后,对着晋侯拜了再拜。至于其间“上下交感”的原理与功夫,只有真正的中国人才能洞悉。
飞奔四马多雄壮,大道曲折又漫长。难道我不念故乡?差事未完为我王,内心泛起小悲伤。
飞奔四马多雄壮,白毛黑鬃喘息长。难道我不念故乡?差事未完忠我王,无暇享受好时光。
漂亮鹁鸠翩翩来,高飞冲天低翱翔,最终栖身柞树上。君王差事未完成,老父奉养顾不上。
漂亮鹁鸠翩翩来,高空飞下收翅膀,最终栖身杞树上。君王差事未完成,心上老母难奉养。
黑鬃白马急慌慌,风驰电掣多奔忙。难道我不念故乡?苦心写下这首歌,聊慰家母苦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