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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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小的办公区域内，各种奇怪的味道飘散，早餐的肉包子味道，咖啡四散的味道，以及各种香水味道，······窒息的沉闷中，中央空调转动声如雷鸣，键盘被敲击的“哒哒哒”声清脆可闻，偶尔不得不交谈的窃窃私语恨不得直接用嘴型变换替代。
袁若雯心不在焉地和甲方在网上沟通着方案，心里想的却是早上刚上班就在公司OA看到的第三季度考核优秀公告文件。辛辛苦苦工作了三个月，以为能顺利拿下的考核优秀居然没有她的份，她又急又气，无奈部门领导全部出去接待客户了，便郁闷地憋了一个上午。这一个上午，她如芒在背，总觉得大家都在看她的笑话。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同事三三两两结伴去吃午饭了，一阵喧闹过后，办公室又慢慢恢复了平静。
“雯雯姐，一起去吃饭吗？”同事晓晓热情地招呼。
“你们去吧。我减肥，不吃了。”袁若雯直起身子左右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看到市场部经理办公室的门依然紧闭着，就知道张思琪还在外面没有回来。她站起来去茶水间倒水，还没接近，就听到依稀的说话声，走了几步就听到有人在嘻嘻哈哈地聊天。
“哈哈，多坚定的关系都不过是利益当先，笑死人了。”
“你没听过上岸先斩意中人啊，这都是很正常的啦。”
“所以说啊，朋友之间······”
袁若雯一靠近，几个说说笑笑的声音戛然而止。她若无其事地进去倒水泡茶，然后离开那里，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其实内心里早就不平静了。女孩子们聚在一起爱说说笑笑，曾经她也这样，大家三五成群一起吃饭，说说感情烦恼，吐槽吐槽工作和领导，聊聊网上的娱乐八卦，快乐的一天很快过去。
但她今天神经敏感，总觉得别人看自己的眼神都带着刺探，心情很不快。
她刚走回到工位，就看到张思琪站在她市场部经理办公室门口，对方喊她，“雯雯，快进来。”
袁若雯端着自己的茶水杯径直过去了，“你可算回来了，吃饭没有？”
张思琪领着她坐在沙发上，将茶几上一个精致的袋子推给她说：“我在国际饭店见客户就顺便吃了，你还没吃饭吧？这是那里的提拉米苏和黑森林，口感都很不错，想着你应该也喜欢，就都给你买了来尝尝。”她今天穿的是一身名牌高定职业套装，妆容精致。
袁若雯在沙发上坐下，说：“哇，谢谢你。我早就听说那里的甜点很好吃。”
张思琪扭扭脖子，用手锤着肩膀说：“累死了。一个上午就见了好几家客户，感觉骨头都要散架了，下午还要接待上面的检查，哎·····”
袁若雯放下手中的茶杯，来到她身边，“尊敬的公主殿下，请让小的为您服务。”
张思琪“噗嗤”一声笑了，佯装高傲地点点头，“嗯。”
闺蜜二人侧坐在沙发上。袁若雯拿捏着力度在身后帮张思琪按摩着肩膀，“你这肩颈要早点去找专业的调理一下。”
张思琪满足地叹了口气，“哪里有时间啊。平时忙得要命，周末那点时间都用来睡觉了。”她喝了一口咖啡，慵懒地靠在沙发上，说，“我以后就靠你了。”
袁若雯不轻不重地捏了她一下，“你就是不听劝，现在年轻还没什么，等到老了可不行。”
“哎，再说吧。”张思琪敷衍着，开始犯困了，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袁若雯从侧后方看着好友精致的脸庞，犹豫了一会，还是拿捏着语气说，“晓晓今天发了第三季度的考核通报。”
张思琪半眯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发了啊，晓晓效率不错。”
袁若雯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你看过那份名单吗？我第三季度的业绩是部门第一，可是那上面没有我？”
张思琪顿了一下，几秒钟后才扭过头对她说：“雯雯，这不是我一个人决定的。没办法啊，等下个季度吧。”
袁若雯停住了动作，“可是，你在半年度考核的时候也是这样说的，我那时候已经做出让步了。如果我这次拿不到第三季度优秀名额，那就算下个季度拿了，年度优秀也评不上了。”
张思琪转过身来，拉住好友停在她肩膀的手，“雯雯，我在会上已经尽力保你了。但是，你知道那些人说我什么吗？他们说我拉帮结派。你知道的，这帮人最会的就是搞这些东西。”
“这算什么理由啊？！我的业绩就是最好的，如果这都不能评优，那凭什么那些人能评？”袁若雯霍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我找那些人评理去。”
“雯雯。”张思琪立刻站起来拉住她，“你别冲动。”
袁若雯回头望着张思琪：“我这是据理力争，我应得的名额凭什么那些人几句话就没掉了。”
张思琪拉着她按在沙发上，“是，这次是那帮人不厚道。可是你要是出去闹了，就变成你的不是了。总公司来检查的人下午就到了，到时候我这个经理也落不到好的。”
袁若雯很委屈：“琪琪，上次你说叫我为你考虑，我忍了，可是这次我忍不了了。”
张思琪苦口婆心劝她：“雯雯，大家都知道我们是闺蜜，说不定就在等着你出岔子，然后挤走我呢。我这个经理当得也很难，坐了这个位子才发现，有时候平衡是必要手段。”
“琪琪，我家里正在等着钱装修房子，季度奖金和年度奖金对我很重要啊。”袁若雯说。
张思琪反倒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你急着用钱。我这里有呀，你先拿去周转吧，就当是我做姐妹送你住新房的一点心意吧。”
袁若雯坚定地摇摇头，“不行，我不能要你的钱，奖金才是我该拿的。”
“你就当是为了我，行吗？坚持闹大了，对你对我对大家有半点好处吗？你为了拿到了那点钱，就打算以后不在公司做了吗？”张思琪问。
袁若雯很失望地看着她，“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这不公平，你知道吗？你忘记以前说过的话了吗？”
“是，我以前完全同意你现在的想法。但是现在位置不一样了，我也有自己的考量啊。我都说下次会帮你争取的了，而且我都已经在想办法弥补你了。你就再忍忍吧，别闹了，行吗？”张思琪的语气愈来愈严厉。
袁若雯在这一刻觉得坐在身边的人离自己很远，甚至变成了自己完全陌生的人。一股失望和委屈的情绪涌上心头，她也失控了，“你总是叫我忍忍，总是说下一次，上次说下次，这次又说下次，你确定真的有吗？我到底要忍到什么时候？”
张思琪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这样说太过分了吧，好像我没有照顾过你一样，你自己说说，要不是我把大部分好的优质的客户分给你了，你的业绩能总是第一吗？你拿到的奖金还少吗？”
袁若雯被张思琪居高临下的语气震惊了，气急的她一时之间反倒忘记了要如何回应，站在原地嘴巴开开合合却说不出话来。这时，外面传来了说笑声，应该是吃午饭的同事们回来了。她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说，“我先出去了。”
整个下午，她过得浑浑噩噩的。上司兼好友的言下之意是告诫自己要学会知足吗？所以，她认为的同心协力不过是自作多情吗？
袁若雯和张思琪是大学同宿舍同学，也是很要好的闺蜜。大学毕业后，她们各自找了工作在这个城市扎根。半年后，因为张思琪不满意上一份工作，袁若雯就力邀她来和自己同租，并鼓动她一起进了现在这个公司，能在陌生的城市和相熟的人共同努力为生活打拼是一件幸事。她们两个人在那段时间好得就像连体婴，整天一同上班下班，周末或者节假日也一起出去玩，两家父母因为女儿们的亲密关系而相识。在公司，她们一同分享客户资源，并一齐将业绩做到了整个市场部数一数二的位置。
后来，袁若雯先行和相恋多年的男友成婚，结束了姐妹同居的日子。张思琪长得漂亮，男朋友换得勤快，最后在接触一家大客户时和对方公司一名部门经理日久生情结了婚。
那时，她们处在相同的起点。情况是在袁若雯生孩子休了几个月产假的时候改变的。张思琪将两个人的客户全部握在手里，将业绩做得远远超出其他人，同时，随着老公在大客户公司晋升为高管，她在公司的地位水涨船高，并成功坐上部门经理的位置。
袁若雯打从心底里为对方高兴。她觉得虽然自己错过了机会，但闺蜜成为了领导自己也与有荣焉，总好过其他人坐这个位置。任命通知发下来那天，她们闺蜜二人高兴地跑出去庆祝。袁若雯说自己以后要全力支持好友坐上更高的职位再跟着她吃香的喝辣的，张思琪也说以后会罩着好友共同进步。
起初，张思琪对袁若雯的偏袒是赤裸裸的，大家对她们的闺蜜关系也心知肚明。袁若雯没有辜负好友的栽培，业绩优秀，表现亮眼。她们二人长得春花秋月各有风姿，又各自业绩能力出众，俨然是市场部一对金字招牌。
然而，时间长了，部门其他人渐渐有了非议，觉得经理在拉帮结派。总经理听说了市场部的情况，找张思琪做了多次谈话，张思琪无法，只能和袁若雯坦言自己的情况。袁若雯理解好友的处境，为了不让她为难，主动表示日后在公司要保持好上下级关系，保持低调。
然而，一退再退。她和张思琪的亲密关系反而变成了那些人攻讦的把柄，动不动就拿出来说事。半年考核的时候，袁若雯即使业绩突出，也没有拿到优秀嘉奖，她忍了，张思琪说下次会给她的，但第三季度还是没有。她茫然了，难道这种情况要一直持续下去吗？
最令她感到迷惑的是张思琪的态度。难道真是人心易变吗？她明明是在争取自己应得的利益，为什么要说得好像她是为了钱而不择手段呢？她们都还是小职员的时候明明都唾弃上司不公正的行为。现在她是不是也成为了那种人？
袁若雯脑海里想起了丈夫曾经告诫她要和张思琪保持好上下级关系的话，她那时候不以为然，如今忽然有些明白了。也许，位置不一样，角度和想法就不一样吧。
一个下午，袁若雯思绪纷繁。下班前，她收拾好桌面后，去卫生间洗了一把脸，回到工位发现桌子上放着一个精致的袋子，一时滋味万千。
走出大厦，她发现今日的夕阳很美，混沌的脑子被深秋的风吹得清醒了不少。她掏出手机对着西天拍下了这美好的瞬间。先前商议要一起去观赏枫叶的计划总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被耽搁了，也许，该安排上日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