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放弃生命的老人

那个放弃生命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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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快下班的时候，我听说了一件事，有个病人自动放弃治疗，已经五天没来了。后来也得到了护士长的证实。

这是一个年纪很大的患者，今年八十岁，已经透析两年。他刚来的时候病情很严重，不过经过规律透析和积极治疗，病情逐渐稳定下来。因为他家离我们医院比较远，来一次单程就要两个小时，再加上后来中巴改革，来我们这的车子不多，所以大部分的时候他都是一个人来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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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个子不高，人却显得很精神，脸上常常挂着笑容。因为他姓吴，我们都叫他老吴。老吴平时话不多，也不爱参与别的病友聊天，透析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睡觉。因为他的血管通路不算好，所以一般都是护士长来给他穿刺，有时候穿刺不顺利就会耽误很长时间，所以都会把他放在最后处理。夏天的时候还好，白天比较长，可是冬天就有些麻烦了，即使能赶上最后一班车，到家时天已经很黑了。有时我们也想照顾他，可是他的血管实在太细了，只能静下心来慢慢穿刺，如果穿刺失败再重新寻找其他的血管就会耽误给别的病人穿刺上机。虽然每次都是最后一个下机，不过他也能理解，有时实在太晚他觉得赶不上末班车就只能缩短透析时间了。好在他的血管经过多次穿刺慢慢扩张，逐渐好了起来，我们都很高兴，终于可以第一个给他上机了。

可能是因为老人的体质比较差吧，去年冬天的一天他在家时就发起了高烧，当地医院不敢治疗，家人就把他送到我们医院住院了。因为输液治疗，所以他来透析的时候身体有些肿。那天是他老伴陪着来的，他看起来脸色很不好，脸好像也小了一圈。刚上机一会就说很难受，一测血压不高。叫来医生后，检查了他的情况，嘱咐暂时停止透析。不一会儿情况有些好转，就恢复了透析，但是把速度减慢了。身体里有多余的水分按理说应该增加脱水量，可是因为患者身体状况不佳，又不能耐受多脱水，我们常常遇到这样的矛盾。最后还是保证患者的安全占了上风，他最后达到了透析的时间，但是水肿的情况并没能改善，只能临时增加一次透析了。好在老吴的感冒很快就好转了。过年的时候他还给我们带了些糖果之类，对我们新年上班表示感谢。

后来老吴还认识了几个同路的病友，几个人合起来租了一辆车，大家来去时有个照应，下午下机时他也不用太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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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时间，听说他的瘘管突然堵了。对于血透病人来说，内瘘就是他们的生命线，瘘管堵了就意味着体内的排毒通道没有了，体外的排毒通道也被拦截。如何解决？只能重新建立血管通路。动脉穿刺？因为风险过高，几乎已经被淘汰。建立临时导管？马上就能使用，但因为是老年人，风险很大。重新做内瘘手术？这意味着一个月以后才能使用。护士长立即联系了一个上海的专家，说了老吴的情况。老吴的运气不错，这个专家周末刚好回老家探亲，正在回去的路上，他随身带着工具，一个小时就能到我们医院。护士长立即和手术室也说明了情况。

最后老吴顺利建立了临时导管，原来堵塞的瘘管因为堵得时间不长专家进行了修补，预防万一又在另一个胳膊重新做了内瘘手术。情况应该算是比较圆满了。

可是问题来了。因为考虑到老吴的年龄，所以专家最后在大腿上置了临时导管。可是人总是要行走的，即使再怎么减少活动，还是会对置管部位有摩擦，这样的结果就是透析时因为血流量不足影响透析效果，而且透析机会频繁报警。糟糕的是，因为老吴那段时间心情不佳，心理负担太重所以吃不下什么东西，也就没有吸收什么营养。置管部位还感染了，时不时有臭味。好在经过积极治疗，加上我们的安慰和家人的劝导，老吴的心情渐渐平稳 ，食欲上来，营养一跟上，感染也在好转。而且很快修补的内瘘就可以重新使用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修补的内瘘可以使用，可是静脉却很难找到了。因为另一个胳膊已经重新做瘘，所以只能在脚上找静脉。好在护士长经验丰富，技术过硬，大家一起努力，总算顺利度过了一个月。可是老吴自己不愿再在脚上穿刺了，他每次下机后都不能马上穿鞋，而且天气渐渐变冷，他觉得很不方便。在他的强烈要求下，上周六护士长在新做的内瘘上进行了试穿，可是效果不算好，最后还是在修补的内瘘上重新穿刺。这就意味着他的两个胳膊都不能动了，他的思想负担又来了。考虑到他的毒素不算太高，护士长和医生商量后建议老吴减少一次透析次数，等血管通路变好了再恢复一星期透析三次。当时他也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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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个周二本该他透析的日子，他却迟迟没有到，他托病友带话说不再透析了。我们给他打电话他也执意不来，说自己今年已经八十岁了，活得也算够本了。还说自己已经请人算了命，说自己八十一岁死去会对子女不利，今年走了更好。子女再怎么劝说也是无果。我们做为医务人员也很无奈。透析病人放弃透析，就意味着放弃生命，最后因为毒素太多不能排出体外，心衰而死。蝼蚁尚且求生，老吴居然会放弃生命，实在让人痛心！而且老吴的家庭条件不错，他自己的情况也在好转，暂时的血管困难和宝贵的生命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

今天是周四，我在给一个病人上机时听说了老吴的事，他家和老吴家不远。如果这周六老吴再不来，那他就真的要迎接死亡了！唉，希望他能改变主意吧。

后记：在家里呆了两周后，老吴终于迎来了自己的大限。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痛苦不已，询问儿子如何才能不难受地离开。儿子告诉他只有继续透析才能得救。他听后放弃了挣扎，不久就离开人世。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面对这样一个为了不拖累子女而自己放弃生命的老人，我不知道是该可怜他的苦心还是嘲笑他的愚昧，只希望他能一路走好吧。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