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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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人生百态,渡心,渡人,渡自己。
陈来娣小时候有一段时间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后来又发现其实她的名字挺好的,至少她的名字给她带来过希望。
陈来娣从懂事起便知道自己名字的寓意,总有些不怀好意的大人听闻她的名字后,总会笑着调侃一句:“你家大人很想为你添一个弟弟呀!”
来娣,来弟。明晃晃赤裸裸的意图,明眼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那时候她懵懂又无措地想要去解释,张了张嘴,可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长大后,再面临着这些调侃时,她也同样讲不出什么话来,只是默默点头承认。
陈来娣有两个姐姐,大姐叫陈宝珠,二姐叫陈明月。到了陈来娣的时候,名字或许就只是一个代号。每每这时,她就会想起妈妈每回生气所骂的那样:她本就不该来这世上,拥有姓名是对她的恩赐,如何能有她的选择?
陈来娣的妈妈王碧兰原本只想生两个,因前面两胎都是女儿。公公婆婆面上明显表现不满,生活上总是挑刺,丈夫偶尔烦闷时也会语言上羞辱,大抵是在埋怨她生的都是女儿。平时多说两句话都没有话语权,仿若是外人一般。正因为忍受了这么多的不公平对待,从那时起她便意识到,女儿不会是她的倚仗,她要在这个家中立足,须得生个儿子才能引起别人重视。基于种种,她迫切想要再怀一胎男孩。
果然,没过多久便有了身孕。得知怀孕的第一件事,便是烧香拜佛,祈祷腹中的这是个男孩。也不知道是不是执念太深了,怀孕时她总预感这一胎必是男孩,无论是从怀孕爱吃的食物,还是从肚子的外形,亦或者是走路的形态,每一个怀过孕的过来人都告诉她,你这一胎怀的肯定是个男孩。因着怀孕,家中的人都对她好生伺候着,她理所当然的享受这一切,大有一种“母凭子贵”的傲气。
直至生产的那一天,一切都打破了。
躺在床上整整疼了十八个小时,生产时又因胎儿太大了,差点生不出来大出血。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生下来,听到护士说了句:“是女孩。”,当时的情景听起来或许就像一场狗血的电视剧,但是确实是如实描写。只见她硬生生地吐了一口血晕了过去,彻底没了意识。婴儿的陈来娣,哭声震天。这边是哭得喘不过气的婴儿,那边产妇又晕了过去,产房里乱作一团。护士无奈,只得先将婴儿抱出产房,陈来娣的爷爷奶奶凑上前,得知是女孩,脸色毫不掩饰的嫌弃,连一眼都不带看地转头就走。护士看到这一幕,都不免要心疼怀中气息奄奄的女孩。护士只得将怀中的婴儿,交给剩下的那个一脸茫然的男亲属,给他嘱咐了些注意事项。
新生儿是要登记名字的,护士来问了几次,陈来娣的父母都没说话。之前确实取了一个男孩的名字,叫陈宝玉。可是现在生出的是女孩,便觉得这名字她不配拥有,两人都不提早已取好的名字。陈建作为父亲沉默不语,王碧兰看了一眼说,叫陈来娣吧。
陈来娣这名字,就如此地确认下来。
生活好像又回到原点,王碧兰遭受的不公又回到她的身上,只不过这次是从两个女儿,变成了生三个女儿的女人。生活令她崩溃,她将这一切悲惨与不公都归咎于第三个女儿身上。她不愿意面对这个女儿,这总会令她想起自己差点为了她丧命于产床上的事,也会令她想起身边人看她的眼神,那眼神仿若针刺,每看一眼都是对她折磨。
她不待见婴儿的陈来娣,便也就不太上心照顾她。陈来娣时常饿得昼夜啼哭,她一哭家里的人都烦闷,不能对孩子撒气,便只能对孩子母亲说教。一来二去,家人的指责,孩子的啼哭,整得她自己先崩溃了,经常莫名大哭大笑,偶尔还有打骂孩子的行为。
后来还是陈来娣的外婆,不忍女儿痛苦,更不愿看到孩子这般小便受这些折磨,于是将孩子抱去自己养着。陈来娣的日子这才好过了一些,在她不记事的时候,她忍受许多不公,她不懂,更不会发声,也就只能默默承受,庆幸还有一位无区别对待的外婆待她极好。
网图|侵删在陈来娣六岁时,她已是懂事的年纪,她能看出妈妈的偏心,也能读懂妈妈脸上厌恶的表情。妈妈对她更多的是无视的状态,却不会对她说出一些恶毒的话来。
直到那一天,她朝那个天天坐在空地上晒太阳的赵大爷扔了一块石头。明明是拄着拐杖,走路颤颤巍巍,说话有气无力的老人,在挨了她一石头后,还能一路追着她,嘴上叫骂的声音响彻周围的平房区。一开始他没追上脚下像踩了风火轮的的陈来娣的,但是他知道陈来娣的家,他堵在陈来娣的家门口。挥舞着拐杖,叫嚷着陈来娣出来,早已躲回家的陈来娣肯定是不敢出门来的。这般声响惊动了王碧兰,而王碧兰正巧撞到老人的枪口上,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赵大爷满脸生气地对王碧兰说:“让你家女儿出来,有这么缺德的孩子的吗?我一把年纪她竟敢朝我扔石头,是觉得我好欺负的吗?”
王碧兰刚出门并不知道情况,听到女儿也只以为是大女儿和二女儿的事。她笑着给赵大爷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没伤着严重吧?是是是,是我教女无方,回头我去说说她,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孩子这一次好吗?”
赵大爷不买账:“别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今个儿你不将你们老三喊出来,我就站这不走了。”
王碧兰原本还好好安抚老人的,一听得罪赵大爷的是陈来娣,这一下子就倒戈站在了赵大爷这头。她恼羞成怒地往家里走,一眼就看到躲在门后的陈来娣,她扯着陈来娣的耳朵出来,嘴上骂道:“不省心的玩意儿,一天天尽给我惹事,赵大爷,这孩子我管不着,全凭您教育。”
陈来娣忍着耳朵上的痛,下意识地想躲在王碧兰的身后,谁知她的妈妈竟一点也没有护着她的意思。陈来娣扯着她的衣服祈求道:“妈妈,不要,不要将我推出去,他是个坏人。”
“坏什么坏?最坏就是你。你自己乖乖认错,别折腾有的没的。”,话毕,毫不犹豫将陈来娣从身后拉出来推了出去。
赵大爷一只手拉着陈来娣,另一只手举起拐杖,狠狠地打了一棍。陈来娣痛呼,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她回头看着她的妈妈,内心期盼着打了这一棍她的妈妈会将其拦下。可惜王碧兰没有,而赵大爷亦没有同情,每一棍都用尽了力气,打了七八棍,气仍没消,却被一旁看热闹的人拦了下来。几句软话,老人住了手。但他停手了,不代表他原谅陈来娣的错,他仿佛宣告这场战斗获得胜利一般,趾高气昂地用他的拐杖握柄那头敲打着她的脑袋,全然不顾及年纪尚小且哭红了脸的陈来娣,也没有一丝以大欺小的负罪感。他说:“知道我的厉害没有?下次还敢不敢惹我?你要知道你爹妈,你们全家都不喜欢你,我就算打死你,他们还给我感恩戴德呢。因你这么个没教养的玩意,还想要儿子呢,屁眼都没有一个,呸……”
这句话却惹恼了一旁的王碧兰,陈来娣挨打挨骂她毫无反应,赵大爷的这句话简直是踩了她的痛脚。她站了出来:“赵大爷,您这话啥意思?孩子错了你打骂她我没拦着您吧?咋扯我身上来了呢?”
“我说错了吗?你王碧兰生这老三不就盼着生个带把的吗?来娣来娣的,你看这么些年有动静吗?要我说啊,就你这老三克你。要不你试着把你名字也改了叫王招儿,招儿招儿的多好听啊,哈哈哈……”,赵大爷心情大好,无论是打人还是口头上他都占了上风。
“你个老不死的,我给你面子不代表我怕你,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给我滚。”,王碧兰不想与他大吵。
“呸,不会下蛋的母鸡。”
这一句彻底激怒了王碧兰,她转身抄起扫把:“我呸,我今天跟你没完,有本事你别跑……”
赵大爷见王碧兰生气,趁着王碧兰转身拿扫把的时候溜之大吉,任凭王碧兰在身后骂也不回头。
赵大爷走了,王碧兰骂骂咧咧,陈来娣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妈妈。”
因着这一声“妈妈”,王碧兰将在赵大爷身上吃的亏,又尽数发泄在了陈来娣身上。
王碧兰一边抓着她的肩膀,一边说道:“妈妈妈……一天到晚就知道妈,我不是你妈,也不想当你妈,我到底造了什么孽啊?要这么对我,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生下你。”
陈来娣很疼,但是她不敢说,只能默默承受这粗暴的对待和无理的指责。王碧兰发泄完,一把将陈来娣推倒在地,陈来娣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她其实内心真的好想妈妈能够回头,只要回头,哪怕没有说一句话,她都可以自我安慰,其实妈妈还是爱她的。可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陈来娣拖着身心疲惫的躯体慢慢站起来,她有一丝的迷惘,抬头仰望着蓝天白云,那阳光却莫名的刺眼。她该是想到些什么的,但她现在的年纪才六岁。
她缓慢地走到了家门口,看着她的两个姐姐在互相争夺着遥控器,电视机里是灰太狼的那一句:“我还会回来的。”,爷爷坐在门口的矮凳上抽着竹筒烟,家里没看到奶奶的身影,陈来娣见此还暗自庆幸了一下,如果奶奶在场的话,她可能还会多挨一顿打。先前外面的吵闹没影响到这个家的任何人。
她慢慢地走,走到看不见家门口,她的眼泪又一次控制不住地涌了上来。她压抑着,加快脚步走了十余步,走到房子背后的窄巷。
巷子有半人宽,里面是一条排放污水的水沟,水位是到陈来娣膝盖的高度,水面平静无波。一间间连排的房子遮挡住阳光,两面的墙壁斑驳陆离,四周潮臭味充斥鼻翼,水里是密密麻麻游动的黑色幼蛆,水面上是勤劳蜘蛛布下的天罗地网。这里潮湿、阴暗、难闻,仿佛是一个被世界遗忘或者唾弃的地方,无人会踏足,亦不屑踏足此地。陈来娣每每难受都会来这里待上一会儿,阴暗的环境,臭气轰天的气味,总会令她倍感亲切。
幼小的她有太多的情绪,她不知道如何安抚,一如她那漂浮的心。对这里抱有亲切感,亦或者是因为王碧兰常和她说的那句:“当初不该生你,就该让你烂在臭水沟里腐烂发臭。”
在她仅有的认知里,这条无人踏足的巷子,这条遭人嫌弃的臭水沟就是她的归宿,在这阴凉的污秽处能寻到一丝温暖。
陈来娣在这里待着,待到饥肠辘辘,待到四周都看不见一丝光亮,她又仿若一个无事人一般自己走了出来。她知道,她不出来,是不会有人来寻她的。唯一会来寻她的人,几个月前因病离世了。
网图|侵删这样的日子熬了一年又一年,行尸走肉一般地活着。
直到王碧兰又怀孕了,这一年陈来娣九岁。陈来娣在这个家生活了这么多年,除了妈妈备受关注外,第二受关注的便是陈来娣,原因无它,只因陈来娣有个吉利的名字。
王碧兰生下陈来娣的那两年,她也极想再生一个,生儿子成了她的执念。可当一个人越想得到什么的时候,老天爷便越不想如她的意,时间一年又一年的过去,生男孩的愿望一次次落空。时隔多年,早已不抱任何希望的她,突然迎来喜讯,她只望这一胎是个男孩。
王碧兰怀孕的这一阵子家人的脸上都挂着笑,这也是陈来娣第一次感受到一种其乐融融。从前凶巴巴的奶奶,她从不会管她的早餐,哪怕她饿得脸色发青也换不来她的一眼。自从妈妈怀孕后,奶奶最爱喊的便是她的名字,她每天都吃得饱饱的,而且早餐还有她最爱的肉包子。
一直不待见她的妈妈,突然变得温柔又慈祥,她第一次摸了她的头,第一次笑着抱了她,犯错了也不会生气斥责她,而是温柔提醒。最温馨的莫过于,王碧兰拉着陈来娣的手放在她的肚皮上,温柔地说:“来娣,来娣,来娣,这是弟弟。”,亦或者说:“来娣摸摸妈妈的小肚子,是弟弟对吧?”,来娣一开始不懂这是何缘故,只知道这一刻的妈妈才是妈妈,她呆呆地点头,她知道,她点头,妈妈就会很开心。这样的相处多了,她也真心的希望妈妈肚子里的是个弟弟,因为她真的太贪恋这些温暖了,她希望妈妈得偿所愿,希望妈妈天天开心。
生下弟弟的那一天,爷爷奖励了她一根鸡腿,夸来娣是个能带来福气的孩子。
只可惜陈来娣这个带来福气的孩子,在弟弟出生后,便也就没了利用的价值。他们对她也恢复原来的态度,唯一变的就是有了弟弟后,一切都温和了。她不再是家里的罪魁祸首,少了怨气,也就甚少将气撒在她的身上,但于他们而言,她仍然像是个寄居者,极少人会关注到她。
学校同学间流行贴贴纸,动漫的,明星的贴纸,贴在书本上或者书皮上。好朋友间都会互相送自己喜欢的贴纸给彼此,陈来娣亦收到关系好的同学送来的贴纸。一开始陈来娣是极力拒绝的,她知道自己没有钱去买贴纸送给她们,可是不收下她们便觉得她不想和她们玩,为此还生气了,陈来娣没得办法只得收下。
陈来娣想要钱,她想要买贴纸送给她的朋友。可是她不敢开口问家里人要,从前她开口要钱无论何缘由总先遭到一顿骂,骂的那些话总是难听的。哪怕如今他们不再苛责她,但仍心有余悸。
这两天上学的路上,陈来娣特意会从赵大爷晒太阳的地方路过,因着曾经的一些事,或许他老人家已经忘记了,偶尔见面赵大爷还是会和善地与她打招呼,但打在陈来娣身上的痛使她不敢忘记,往常她总会绕着道走的。
如今走在他面前也只是想碰碰运气,以前赵大爷虽说是晒太阳,但总会从身上掏出一两块钱来引导孩子过去陪他说话。孩子们有时候会看在钱的份,拿着钱被他抱在怀里,还有一些机灵一些的孩子,拿了钱又不想陪他聊天的,就会趁他不备先把钱拿到手然后撒开腿就跑。然后也会被他追着跑,只要躲得好,今天之内不被他捉到,第二天他便不会向你追讨回来。只不过,在下一次你想要从他手上拿钱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曾经赵大爷也拿着一块钱向陈来娣招手,但陈来娣总记得跟她玩的一个小伙伴阿霞说:“拿了钱要陪他聊天,还会被他掐,掐得老疼了。”,这时的陈来娣并不懂这意味着什么,她只是知道自己怕疼,所以每当赵大爷拿钱向他招手的时候,她总是当没看见跑得远远的。
她六岁那年拿石头去砸他,并被他追至家门口打了一顿那件事,起因便是看见他将阿霞夹在大腿上,一只手使劲抽打着阿霞的屁股。作为朋友陈来娣看着她哭得那么惨,便冲上前想要制止,可是她的力气太小,压根拉不动。赵大爷虽停下手不再打阿霞,可是看着她的眼神亦不怀好意,他也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钱,他说:“这钱给你,你来换她。”
陈来娣必然是不愿意的,被他困住根本逃不掉,于是她便捡起一块石头往他脸上扔,石头正好砸中他的额头,他痛呼一下便松开了控制阿霞的手,阿霞也趁机溜走。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急忙想要去找陈来娣算账,陈来娣原是想着跑回家躲着,躲到第二天便好了。殊不知他找上了她的妈妈,而她妈妈便也就将她交了出去挨了一顿打,至此陈来娣看见赵大爷都会绕道走,更不愿意跟他遇上。
而如今两天都从他面前路过,在第三天的时候,赵大爷笑眯眯地冲她打招呼:“来娣,这么早去上学呀?来陪爷爷聊会天怎么样?”
他笑容和蔼,看在陈来娣眼里却像是不怀好意。见陈来娣不搭理他,他从口袋掏出一块钱:“陪爷爷聊聊天,这一块钱就给你。”
看陈来娣有点犹豫,她需要钱,他又从口袋掏出一块钱,两张一块钱叠在一起,那只手往前推了推。陈来娣心有所动,脚步往前迈了两步:“可是我要去上学了。”
“不会很久,就聊一会儿,聊完这两块钱就是你的了。”
陈来娣有些心动,不由自主地走上前拿钱,但赵大爷没松手,陈来娣再走近了一些:“那你先给我钱。”,赵大爷这才松手,趁其不备他一把将陈来娣抱入怀中,陈来娣挣扎道:“不是聊天吗?你放开我。”
“是聊天啊,爷爷年纪大了听不清,你要在爷爷怀里我才能听见你说话。哎哟,我们的小来娣都这么大了,你看这小手细的呀。”
陈来娣在他的怀里用力挣扎,但赵大爷毫无所动,一会儿功夫,既摸了手又摸了腿,还掐了她的腰,嘴巴贴着陈来娣的耳朵轻轻吹着气。此时开始陈来娣慌了,她后悔自己不该贪这两块钱,她用力去推开,却也推不动分毫。
她求饶道:“赵大爷,我不要钱了,你放开我吧,我要上学。”
“哎哟,我的小乖乖,别着急,再陪爷爷聊一会儿。”
“我,我不要钱了,快放开我,我不舒服。”,陈来娣挣脱不掉,这一刻是真的被吓哭了。
可人的无耻是无止境的,又岂是陈来娣所想象的。赵大爷假惺惺道:“哪不舒服了?爷爷给你揉揉,是不是肚子呀?”
陈来娣紧忙挡住他伸向肚子的手,脑袋也左右扭动想要躲开他的靠近,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到后来陈来娣自己都忘了在他的怀中挣扎了多久,也忘了怎么从他手中离开的,只是在她的记忆里,那一天的她,很脏,一辈子都洗不掉的脏。
网图|侵删那两块钱的去处,陈来娣后来也没有买贴纸。放学后,她将两块钱递给她的妈妈,她第一次祈求她:“妈妈,我给你钱,求你抱抱我。”
王碧兰虽不解陈来娣的行为,但看着女儿的表情像是经历了什么天塌下来的事,到底是不忍心拒绝,将她抱入怀中,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
陈来娣在她的怀中深深地吸了一口:“妈妈的怀里是香的。”
王碧兰说道:“那当然,你弟弟还在喝奶,现在都是奶香味。”
“有弟弟真好。”
陈来娣想的其实是,有了弟弟,在她受到欺负的时候妈妈是温柔的,不会在她受了委屈难受的时候将她推出去。这么想着陈来娣又想哭了,可是她早已不习惯在人前哭,哪怕多痛多难受到想哭,她都掉不下眼泪。
“有弟弟当然好啊,是妈妈以前犯糊涂,来娣你还怪妈妈吗?”
陈来娣摇了摇头表示不怪了,在投入她的怀抱时便没有怪了。迷茫与手足无措缠着,惶恐不安的情绪交织,这个破烂的世界,还不算太烂,至少她在妈妈的怀中寻到了一处安心。
五年后,赵大爷已经老得自己一个人晒不了太阳了,但他还是热衷于晒太阳这件事,所以还是会坐在轮椅上被保姆推着出门。
陈来娣偶然间发现他坐在轮椅上动不了又说不出话的时候,她脑海中浮现一句:“恶人自有恶人报。”
如今这样的下场,简直大快人心。
又过了很久,陈来娣与一起玩到大的玩伴阿霞坐在远处的台阶上闲聊。陈来娣远远地看见赵大爷被保姆推着出来散步,陈来娣看着他们一时想得入神。
阿霞发现陈来娣突然地沉默,顺着她的视线也看见了赵大爷。她问道:“你在想什么?”
陈来娣面无表情地说:“我在想他什么时候死?”
“阿娣,你真的很恶毒。”
陈来娣一脸无所谓地回答:“可能只有恶毒的人才会活得开心吧。”
“赵爷爷人很好啊,小时候还经常给钱我们买零食吃的呀。”
陈来娣突然扭头看着她,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令她觉得陌生,这个从小玩到大的玩伴,她们经历过同样的事,但她却毫无反应。不,应该是有反应的。陈来娣发现,她的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她的眼睛哪都看,就是不敢对上自己的眼睛。陈来娣知道,她在紧张。这一刻她忽而明白,其实阿霞什么都懂,只不过是将这事引导至别的地方,承认赵大爷是个好人,也保住了我们大家的清白。
陈来娣看着她坚定地说:“不,他永远不会是好人。”
后来,赵大爷死了,死在了陈来娣青春大好的年华,但这件事与陈来娣有什么关系呢?她当下的年纪正是吃好、玩好、无忧无虑、自由快乐的时候。
曾经的陈来娣一度觉得自己可能早就死了,死在了阴暗的童年,死在了绝望的家庭关系,死在无能为力的年纪。但却在一点又一点的希望积攒下活了过来,人生在世,关关难过,关关过。后来她又庆幸自己活了下来,活到了成年,活到了那个有能力治愈自己,把握幸福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