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袖

清晨，细雨。

招娣打着伞去学校。在第二个路口，她遇到了转校生，向小花。

招娣默默地跟在小花后面，她低头看着自己正被淋湿的布鞋，小心翼翼地避开坑坑洼洼。雨越来越大，黄豆般大小的雨点打在雨伞上哒哒作响，慢慢地，连小腿上的裤子都已经打湿了。招娣想，今天小花又穿了长袖。没有做好家务吗？还是弟弟哭了？还是爸妈吵架了？还是妈妈生气了？

招娣感到很不舒服，走路的时候，湿透的鞋子吱吱作响，她有些想脱下鞋子，可是一想到班里的同学，她没有停下来。小花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小花是这个学期新来的转校生。她个子不高，黝黑的肤色，高高的马尾，笔直地站在讲台上，低着头，小声地说，我叫向小花。老师说不要紧张，大声告诉同学们，叫什么名字，她似乎努力了，但实际上发出的声音比上一次更小，向小花。坐在后面的几个男同学起哄，老师听不到。招娣看着小花从讲台走到靠近后门的座位上，看着她轻轻放下书包，轻轻掏出书本。招娣坐在另一侧墙壁的第三排，她在课堂上总想去回过头去看看这个转校生，却不敢。

终于下课了，同学们吵着嚷着纷纷跑出课室。虽是九月，可是夏日的炎热没有半点消退的迹象。小花依旧坐在座位上，翻着书本，时不时看向窗外吵闹的游戏，招娣透过一群正在聊天的同学们的缝隙中看着小花，那天她穿了红色长袖，白色长裤。

路上慢慢多了去上学的学生，一个变两个变三个到一群，早晨热闹起来了。前面那个穿着黑色短袖短裤的胖男孩是班里的捣蛋鬼，招娣有些怕他，故意走慢一些，她想等他跑走。这样一来，跟小花的距离就有些远了，中间插入了一些人，已经看不到她了，招娣心里隐隐为她感到一丝担心，何镇涛会不会拿掉她的伞？会不会丢掉她的鞋子？还好她没有脱鞋。会不会用伞去戳她的头？会不会抢了她的书包丢在地上？或者是从背后踢一脚，又或者是联合其他同学挡住她的去路，笑她是个穿长袖的变态。他坏主意太多了。招娣用眼睛瞟了一下何镇涛，看见他已经走远了，她自己也走快了几步，为小花松了一口气。

过了这个拐角，就可以看到学校了，再走个10分钟就差不多到了。招娣估摸着离上课还有些时间，又慢下来了。雨慢慢地小下来了，湿透的裤子，鞋子还要穿一个早上，估计书包也被淋湿了，里面的作业湿了吗？老师会不会骂呢？招娣这个时候竟然想打开书包看看。于是她突然加快脚步走向学校。

到课室后，招娣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她很庆幸作业没有湿。衣服几乎都湿了，她尽量靠近墙壁多一些，同桌走进座位上，看到湿漉漉的她，把桌子往外挪了挪，她很感谢同桌没有嚷嚷，突然她又想起那个可怜的小花，她大概会给同学笑她吧？

第一节课下课后。“小花”，一个中年妇女在课室门口叫，手里拿着一个大包。小花走了出去。班里一些好事的女同学开始八卦起来，听说小花爸妈离婚了，现在回来跟爷爷奶奶住。那么这个一大早出现的女人到底是什么人呢？招娣也很好奇。回来时她穿着新的的短袖短裤，招娣很惊讶。那群好事的女同学围上去，她说，那是她姑姑，给她送衣服来了，还拿了一袋糖果请同学们吃。招娣一直没能在人堆里看见小花，上课后，招娣经常转过头去看她，没能看见什么。终于艰难地等到下课了，她按捺着内心的着急，然后假装上了一趟厕所，从后门绕进座位，经过靠近小花的位置，她停了大概5秒的时间，偷瞄了一下，小花的手臂竟然没有青一块紫一块，她又确认了一遍，感谢脚上也没有。招娣回到座位上，有些失望，有着难过，抓紧自己湿漉漉的衣袖趴在课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