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自己认识的不够多,在于你离自己的距离太近

2023-03-09  本文已影响0人  高浩容

一、否认与辩解

“你理解错了!”

老周又在团体中,焦急地否认其他人对他的反馈。

老周的样子就像一位非常肥胖的人,他着急要证明自己并不如大家所想的那般不健康,于是开始摆动他的身体,企图用灵活的动作说服大家把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但这动作本身就是吊诡的,因为当一个人越是动作,大家就越会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同样地,这就是“辩解”的吊诡。

一个人的辩解,在于使他人的注意力从自身转移,企图让他人把注意力挪到他处。

比如当一个人设想:“大家都在看我丑陋的鼻子!”,或是“大家看着我的眼神皆忧心忡忡,他们肯定怕我受伤!”

如果他不急于辩解,可能大家的话题很快就会转向,或是他们的注意力终究会随着其他事务转移。

但辩解的目的和行动总是形成矛盾,辩解吸引他人的注意,使他们不得不关注,有时甚至致使他们不得不回应,把辩解变成一场对话,而这场对话使双方都陷入回应中,难以从这个辩解者想赶快结束的连结中“爬出来”。

但老周说得越多,并没有使团体中的其他成员对他产生更多理解。成员们接收到的是另外一个讯息,就是“给予老周反馈是吃力不讨好的一件事,因为无论我们给他什么反馈,他都会告诉我们『你们错了!』”。

渐渐地,老周在团体中得到的反馈越来越少。

刚开始,老周感到自在。但随着话题进展到他这一方就出现停滞与转向,老周开始意识到自己一定程度被孤立了。

团体的带领者觉察到这件事,于是在某次团体进行时,带领者就这个现象,拉着全体成员一起讨论。

带领者先分享自己的观察,然后请老周分享他的感受,而老周先是自我表述,然后开始提出带领者观察中,他认为不符合自我认识的部分。

老周说得越多,越呈现出自言自语的样子。迂迂回回地,他又回到自己身上。再一次,老周和其他人断了连结,就像他极为不适应这回事。

二、虚妄的集体

我想起之前教书的时候,每个班级难免都会有几位“捣蛋鬼”,无论他们的意图为何,他们都会打扰课程进行。

有段时间,我采取的手段是将课程吵闹或被打断的时刻告知学生,然后用码表计时,等下课铃响,就让全班站着感受他们在课程中浪费的时间。比如这堂课,因为学生打扰课程进行,浪费了一分钟,大家就在下课铃响后,安静站一分钟,去感受这一分钟有多长,可以多学到多少东西。

后来,我不再采取这种方式。在我不再采取这种方式后,我还对每班同学都陈述了我的原因和目的。

我不再这么做的原因,在于这么做对学生不公平。

对于那些认真上课,该讨论时讨论,该倾听时倾听的学生,他们理当受到赞许,而不是陪着那些捣乱的同学一起受罚。

受罚也好,得到赞许也好,都该是“个别化”的,按照学生的各自表现来处理。

我跟学生解释完,课堂的秩序反倒改善了。

因为认真听课的同学,他们的权益得到保障,不被所谓“集体荣誉感”之类的道德观绑架。而不是很认真的同学,在知道他们将为他们的不认真学习、影响他人上课付出代价,但他们可以避免这件事,且再也不能将自己隐藏在团体之中,他们也变得慎重起来。

这就是集体有趣的地方,当一个集体的带领者(可能是一个班级的老师、某个心理团体的带领者,或是一个社群的管理人等),他将一个虚构的集体教条架构在成员身上,他就消弭了成员的个体性。

这使成员得以藏匿其中,他们被迫“去个性化”,但这容易使成员的表现逐渐变得平庸,因为原本表现突出的人,他们的突出被迫与那些表现一般,以及表现不佳的人趋同,这使他们失去奋进的动力。

而那些影响群体的人,他们发现他们即使影响群体,得到的代价和其他人没有区别,这也使他们发现,他们无须反思与修正他们的行为,反正最后和那些认真负责的他人之间,大家得到的都是同一个结果。

换言之,集体主义的荣誉感,往往更容易驱使一个群体逐渐走向荣誉的下限,而不是上限。因为真正的公平被虚假的公平取代了,那虚假的公平就是所谓的“集体荣誉感”,但集体荣誉感若少了“个人发自内心的荣誉感”,少了这份自我要求,集体荣誉感就成了带领者的幻想,没有根基的空中楼阁。

毕竟集体是由个体组成的,而非反过来。

三、矛盾性

人的两面性,也包括人的矛盾性,而个人的矛盾性会在团体中显现出来。

无论在我当老师,或者在心理团体中担任带领者,我都在面对每个个体时,同时面对着他们的矛盾性,面对你我皆须处理的人生课题。

有时,一个人一方面诉说自己要什么,但同时背后有着他拒斥的某个意向;有时反过来,他不断诉说他的拒绝,但拒绝背后是强烈的欲求。

西方艺术将之形象化地呈现,一个人总是能听见内心的天使之声,又同时听见恶魔之声。可是更多时候,我们可能只听见一种声音,且我们无法分辨这个声音来自天使,还是恶魔。这就是矛盾的问题所在,我们连在天使与恶魔之间做选择的机会都没有,我们处在某种不自知的朦胧状态,进退维谷。

通过团体成员以彼此为镜,互相看见、倾听、表达与交流,就有机会让每个人从不自知的朦胧状态中得到澄清,这个澄清也许在一个阶段令人难以接受,但唯有澄清之后,我们才能从进退维谷的迷雾里选择一个方向。

毕竟无论是天堂,或是地狱,如果那是我们自己的选择,我们便有机会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从存在心理治疗的意义来说,这就是自由,亦是咨询的目标。用某种白话的说法,“要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结语

没有人能脱离他人生活,我们每个人虽是个体,但都是“关系中的个体”。

要解开自我的问题,不通过与他者的关系,回归连结中去自我剖析,能够获取的自我面貌永远是残缺的、不全的。

“关系”会放大我们的矛盾性,这不是坏事。

咨询的诞生,就在于通过咨询与来谈者之间的关系建立,使得一个人能将其自我的矛盾性“抛向”另一个和他一样的个体,这是共情的根,也是咨询发挥作用的方程式。

走向集体,不意味着要和集体保持一种虚假的融洽,那就陷入前面说的虚假的公平,走向平庸化的集体荣誉感。

集体是个体组成的集体,我们都有力量通过展现自我,在互动中去改变这个集体。换言之,我们都是集体的成员,同时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带领者。

刻意的格格不入,无法与他人产生连结,这经常成为一个人寻求咨询的原因。他不知道怎么在集体中生活,他不知道他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这时,与集体的格格不入就成为一个有待解决的问题。

其症结就是矛盾性,那需要我们认真的去倾听我们自己,并通过关系去划开一个个新的视角,然后我们才能看见、改变,并真正为自己如何而活做出决定。

当我们走到这个阶段,格格不入就不会像是一场外来的感染,而是我们自愿给自己刺上的文身。


作者:高浩容。哲学博士,前台湾哲学咨商学会监事。著有《小脑袋装的大哲学》、《写给孩子的哲学思维启蒙书》等著作。公众号:"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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