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人】(2)王后的女人(下)
书接上文【书中人】(1)王后的女人(上)
(四)归途
远行为归途,离家作泪别。
公子不是郎,少女宜其家。
那是一场昭告天下的婚礼。迎亲的车驾浩浩荡荡朝少女家而来。一路上,鼓乐齐鸣,琴声不绝,传至四村八寨,要让山水为舞,天地为歌。
喜娘黎明时分来为少女梳妆。妆是凤冠红妆,几十个绣娘连夜赶至。少女只觉身在梦中,飘飘然便成了新嫁妇。说来那是她心心向往的归途,惊慌之余难掩兴奋。她父母虽心有忐忑,但奉王命出嫁这等好事是做梦也不敢想的,如今落到自己女儿头上,仿佛天上掉下的馅饼,便心甘情愿地嫁了女儿。
少女被喜婆背上花车,从盖头的缝隙里瞧见前方那高头大马上坐着的却不是她心心念念的郎君。
难道她嫁的不是他?少女登时拉住喜婆的手想问个明白,却被强行按了回去。喜婆巧言令色费尽口舌,才将其安抚好。迎亲队伍随即向京城开拔。
宫墙瞭亭。公子褪却长袍,换上红裙,几名婢女规规矩矩地立在她身后。
“车队几时抵京?”
她凝望着宫门前的官道,脸色从容却仍然藏不住那几许忧愁。
“阿翁派人来报,车驾卯时离开驿馆,辰时便可到官门。”
“现在什么时辰?”
“刚到辰时。”
话音未落,官道拐弯处已见披红带银的车队,前面两匹骏马开道。远远望见阿翁在队伍中,她才松了口气。
“新人已入宫,王后何以还是愁眉不展呢?”
原来,公子便是王后,是后宫之主。只怕这是任谁都想不到的真相。而王后的惆怅正是为此,不知明日这位新嫁妇该如何面对她这位“情郎”?
此刻,车驾已行至宫门前。王后眼见少女在老翁和喜婆的引领下入了宫门。少女依旧时不时地向喜婆追问那位红衣绦带的少年郎,而老翁照旧一丝不苟地敷衍她。这原本是少女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却被高耸的宫墙锁住了芳华,从此与外面的世界斩断了联系。
王后仿佛见到了数年前的自己,不禁唏嘘感慨。而她所担忧的,远不止于此。
(五)画骨
画人难画骨,画骨为识孤。
琴瑟尊卑分,皆为君王仆。
后宫中有两种女人:一种是后宫的女人,一次是王的女人。当然,还有第三种——那就是王后的女人。
“后宫里的女人多了,能见到大王的可没几个。”
进宫已然两日有余,少女已成为新嫁妇。然而,既无封号,亦无封院。她所居的别馆,还是托王后的“特别关照”。这里没有少年郎,也没有大王,连粗使婢女也只有一个。她呆呆地看着院中飘落的一片叶子,看它在空中旋转,恣意飞扬,可最终还是要落在地上,埋进土里,不禁生出身世之感,怅然兴叹。
“姑娘如今已是‘命妇’,锦衣玉食,常伴君侧,也是指日可待的,还有何烦忧?”
婢女悄悄凑上前来劝道。
“‘命妇’,不过是将命运交托出去的女子罢了。”
她嗔声道。不过短短两日,她仿佛已过完了一生。
“按宫中规矩,新命妇要去向王后问安。这是早上王后宫里人送来的礼盒,精致得很,姑娘一会儿梳洗了,去向王后娘娘还礼谢恩才是。”
那婢女说罢便递上一个黑漆盒子。少女打开漆盒,里面除去一些饰品,还有一方绢帛。她好奇地取出绢帛,展开来看,才发觉竟是“一望成谶”的那幅画。画中女子穿着她旧时的衣裳,而面容却更似少年郎。
她突然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姑娘这是怎么了?”
婢女见她呆愣一旁,手中的绢帛飘落下来,便替她捡起,却不经意间见到了绢帛中所画的女人,惊讶不已。
“王后娘娘居然把自己的画像送给了姑娘,这是何意呀?”
少女倏地一把抢过绢帛,塞进衣袖。
此时,门外依稀传来阿翁的声音:“王后娘娘宣新人觐见。”
婢女听见阿翁的声音,放下礼盒,一溜小跑迎了出去。而几乎同时,院门口也传来了大王身边内侍的声音:“大王宣新人觐见。”
婢女惊慌失措地跑回房中,但见少女早已梳洗利落,插着王后送来的头钗,脸颊涂着王后送来的胭脂……她将王后送来的礼物悉数穿戴在身,却唯独将那方绢帛丢进了火盆之中。
许多年后,少女也站在宫墙瞭亭上,远远望着宫门前的官道,神色从容地等待着迎亲的车驾。婢女一人持琴,一人持瑟,向她请旨:“依惯例,娘娘当送新人琴和瑟,寓为‘琴瑟友之’之意。”
迎亲的车驾已到了宫门口,正是新人入宫的吉时。她淡然笑之。
“南琴北瑟,尊卑有别,又岂会真有‘琴瑟友之’的一天呢?不过是想一想,聊以自慰罢了。”
故事参见《诗经·国风·周南·关雎》,部分情节虚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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