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微醺,人已渐远》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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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骨折的那段日子,刚开始时满满的新鲜感,可以不用上学,可以不用考试,还有着大把的时间供我挥霍,只是时间久了我开始觉得无聊透顶。每天躺在床上,连翻个身都觉得困难时我就开始厌倦了这种生活,因为是小腿骨折,基本上全断,那时我爸妈还担心我会不会留下残疾,我听后也暗自害怕,心想着以后的日子要在床上度过或是成为一个瘸子,这对于那时十分好动的我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出事的时候是在一块地里,就在我家房子的后面,种地瓜的地,一堆一堆的小土堆,还有刨出地瓜以后留下的小坑,坑坑洼洼的。沙包是我们小时候玩的最多的玩具,也是最爱不释手的,不仅仅是女生的专属,那是男生和女生可以一起玩的玩具,三个人一起,一个人站中间,连个人在两头,三点一线分别站好,两边的人打中间的那个,直到沙包击中那个人,不管是擦到衣服还是身体的任何地方,那个人就被淘汰,换下一个,现在想起来,不觉得幼稚,那种简单的快乐再也寻不到时,有一种强烈的失落感。我的腿是在那些地瓜残留下的小坑里出事的,因为要躲沙包,两只脚同时都在坑里,身体要转,一时间抽不出来脚,成了麻花状,在身体的惯性作用下,结果就悲剧了,脆生生的骨头就这么被拧断了,我也听见了断的声音,听的最清楚的还是一个老太太,洗完衣服准备回家时,路过我们玩的地方歇脚,说好响得声音,紧接着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我发现我不能动了,也许是因为失去了知觉,我并没有觉得很痛,只是动不了让我觉得恐慌,然后我被吓哭了,事情发生的突然,使我不知所措,母亲也在旁边,刚开始还兴高采烈的我,一下子就蔫了,几个一起玩的伙伴也开始慌了,他们开始想他们的爸妈是什么样子,肯定又是少不了一顿臭骂,这种事情很快就会传遍大人的耳朵。父亲在用车拉草料,家里还有几头山羊要喂,不知道是谁着急忙慌的把他给叫来了,我的眼睛里还含着泪花,十来岁的孩子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肯定是要害怕的。旁边的大人说着话,还不知道伤没伤到骨头,小孩子的骨头脆之类,最好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父亲背着我,我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那肩膀是那么的有力和温暖,也许那就是人们常说的父爱如山吧。父亲叫了辆面包车,太阳已经缓缓的沉入了地平线,铺天盖地的夜色如同帷幕,象征着白天的落幕,黑夜的上演,农村的夜晚没有多少光亮,母亲打着手电筒,父亲背着我,一家三口的影子紧紧重叠在一起,对于我来说,那种感觉是我那个年龄最渴望的东西,父母的陪伴,还有被呵护的感觉,不是一个不被需要的人,虽然后来我知道因为我给家里添了多少麻烦。
我家并不富裕,父亲总是给我讲他小时候的事,上学的时候铅笔都是用到拿不住,爷爷也总是说爸爸是“败家子”,“你的铅笔都一箩筐了!”这是父亲经常提起爷爷对他说过的话,爷爷没有读过书,所以十分羡慕那些读书写字的,能送他的儿子们读书就是最好的证明,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像他一样大字不识一个,他会写自己的名字,走到哪里也是处处受挫,可以想象他的处境和窘迫,其实好多像爷爷一样的人,在那个年代读不起书,因为贫穷和落后,而我们想想又是多么幸福,所有的这一切都是自己的祖辈在贫瘠的土地上给我们挣来的,我们还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只希望不会辜负他们,不会辜负那一代人伤痛的付出。姐姐读完初中就出去打工了,也是因为家里困难,对于这个一起长大的姐姐,后来我才知道,她为了我这个不争气的弟弟付出了多少。奶奶之前得过“脑瘤”动过手术,而对于一贫如洗的家庭来说又是多么沉重,不亚于雪上加霜,我的两个叔叔还在念书,家里的收入很少,平时也就勉强维持的了生活,家里有几棵梨树,我们那里的农作物是花生和地瓜为主,小麦也种,作为家里的粮食来源,其余的收入几近为零,二十年前很少有人出去打工,毕竟那时普遍的都不富裕,没有谋财的财路,特别是在更加落后的偏远农村。父亲整天的唠叨不休在我长大后我才明白,那是希望知道自己所处的生活处境,任性不得,只能自食其力。奶奶动手术需要的钱是我父亲借来的,亲戚朋友,家族里,所有能借的和不能借的都张过口,父亲记忆尤深的是那些过程,难,很难,以至于每每讲到这里,父亲都很激动,使我感到很强的压迫感。“人只有在困难的时候才会知道谁是真心待你,患难见真情一点没错。”所以他总是不经意间给我提起谁家那时候帮过我们,谁又是虚情假意的推拖,是让我知道人情世故到底有多世故,人情到底有多重要。在那样的年代里,慌乱的只有是人心了,我们一家人没有放弃那时病重的奶奶,那是最令人心安的,一家人少了谁都是不完整的,父亲对我说“因为那是我的娘,生我养我疼我的娘,不能白养了我一场。”每次想到这里的时候,我总是落泪。“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又是多么让人痛心疾首。父亲是个重情义的汉子,吃过很多苦,从不说自己多苦,依然顽强的和生活对抗,我尊敬他,虽然有时并不是那么理解他。而我在奶奶去世后又出了事,现在想想真是不让人省心,本就身心疲惫的父母又要被自己忙的团团转。姐姐知道我的事后,时不时的打电话回来问我的情况,也生怕我残疾了,家里为了我可是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
那天晚上,去了镇上的人民医院,不过刚开始还以为是歪了脚,先去了一个平时看看崴脚错位什么的乡下郎中那里,小心翼翼的还没吧我脚上的袜子脱掉,我就疼的嘴歪眼斜的直喘粗气,虽然不是多么正规,那个郎中眼力见还是有的,对我父母说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拍个片看一下也好放心,去了医院,值班的大夫还没睡,拍完片看过,大夫确定是骨折,而且比较严重,小腿基本上全断,只有小腿主骨还有一点连着,还有一个小碎块。父母慌了神,不知道怎么办。而我更是不知所措 ,心里暗暗的在想以后漫无天日的生活,我该怎么办,做一个废人?肯定不行,做点什么呢,对于那时候我的认知来说,我还想不到做些什么可以不荒废大把的时间,虽然那时候就有小日记的习惯,我在我长大后我翻过那些日记,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可能开始的时候有些草率,应该是读小学时一个语文老师留下的假期作业开始的,字体十分潦草,态度也不够端正,也实在没有什么可以记录的,无非就是起床吃饭,睡觉,和谁一块玩,都干了些什么,无聊透顶,但是我也发现,某一天我做了些什么,对于回忆很有帮助,然后回过头来,开始唏嘘不已,那些已经忘记的生活记忆,从新拾起的那种复杂心情。其实在得知自己的腿骨折后,我心里就开始默默的祈祷,希望自己没事,我可不希望自己成为一个废物般的瘸子或者残废,虽然有好多让人振奋的例子,自己发奋图强成功的人,但那时我突然发现,身体的健康和强健是多么重要,至少可以自力更生,不依赖任何一个人也能活下去,如果残了,就变成了一个失去话语权还要像寄生一样的活在别人的眼皮底下,给别人增添负担,自己也会自责后悔到崩溃。当我还在祈祷自己没事的时候,镇子上的医生告诉我父母,省城有一家专门治疗骨折的医院,可以不用开刀,因为这,我免掉了开刀,开刀毕竟有风险,虽然好的快,但是骨头如果接不好,真的就有变成瘸子的可能。
回家的时候,腿就开始疼的厉害,原来的麻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钻心的疼,母亲问我疼不疼,我说有一点疼,不知道为什么,从小我就不是很怕疼,最怕痒,可能是到处跑,磕磕碰碰的习惯了,或许只是比较能忍。当天晚上,母亲给我盖好被子,吃了点东西,就睡下了,但是我实在是疼的睡不着,腿又动不了,只能一个姿势躺到天亮,只是迷糊了一会,熬到天亮,一个叔叔开车带我们去城里的那个医院,照常拍了片子,那里的大夫似乎早就习以为常,看着他们气定神闲的样子,我仿佛松了口气。“生”先生,就是那家医院的主治大夫,年纪五六十岁的样子,经验肯定是相当丰富,检查完看完片,说了下结果,我父母也松了口气,可能就是时间要比开刀手术要长一些,只要能好,其余的也管不了了。那是我人生中贴膏药贴的最多的三个月,我曾一再的怀疑过,那就是传说中的“狗皮膏药”,专治跌打损伤,黑色的药膏子在一大块像布一样的原型底托上。最痛苦的也许就是接骨了,让我快碎掉的小腿骨回到原位,那位“生”先生取出一块那个膏药,听说是祖传秘方,所以很有名,效果也是出奇的好,这就是中医疗法,慢慢静养。他先把膏药揭开,来回撕了几遍,为了能够使膏药平坦没有皱褶,然后放酒精灯上慢慢烤热,也许是为了药效能够更好的挥发出来,然后在我那条断腿上找准位置贴了上去,又用木板把我的腿固定绑好,定期换膏药,定期复查,拿了好多药,都是帮助恢复的药。父母总算是把心稍稍放下了,那些画面,深深的刻在了我的记忆里,父爱如山,母爱深似海,总有些画面在脑中不停的闪,陪我一起度过的父母,那时候脸上还有神采奕奕的光,热气腾腾的饭菜,日日夜夜的守候,整整三个月,躺在床上的我觉得无力,觉得恐慌。岁月恍惚间,我长大了,又好像一直停留在那些个难忘的岁月,父母一下子变得苍老许多,脸上没有神采奕奕的光,皱纹变得越来越深,岁月让我有些微微的醉意,不觉间又湿了眼眶。我不知道我又没有资格拿着手中的笔记录自己的过往,也许只是不想辜负了岁月,让生命和记忆蒙尘,我变得不管不顾了,只求能做好自己,或者说问心无愧吧,岁月在送我远行,我敬岁月一杯酒,一切珍重。
那时候正赶上春天,新房子还没盖,从那时起父亲就有了盖房的准备,不为别的,只为争一口气,也是为了我。院子里有几棵樱桃树,据说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有了它们,它们算得上我家里的元老,我家和我爷爷奶奶的房子挨着,隔了一个胡同,是条小路,刚开始的时候住在我爷爷的老房子里,奶奶去世以后,父亲怕爷爷孤单,所以我们一家三口和爷爷暂时住在一起,姐姐又回了嘉兴,她在那里打工,以至于后来在嘉兴安家,吃了多少苦我没有切身感受过。只是慢慢长大也就知道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要去经历,所有吃过的苦都成了人生路上重重的一笔回忆,成了自己最需要守护的一笔财富。我们从此一家四口开始聚少离多,也许一家人并不是非得在一起才可以取暖的。一年又一年,时间过的可是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