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丁
老妈胆小,怕黑怕鬼。为了保护她,我不怕黑不怕鬼,直到成为她的精神支柱。
开始也怕,多怕几次就不怕了。如今长成这副模样,真不是吓大的。她不干的我干,比如杀鱼杀鸡之类的。
血糊糊到底有多怕人,我不知道,但见过晕血的,直接栽倒那种,比血糊糊本身还吓人。安全起见,我接下了家里改善伙食必须经历的屠宰活计。菜市场搞不定的,就由我来。
其实我也不会。杀鸡吧,看见别人拿刀往脖子那儿抹一下,成了。依样画葫芦,那鸡脖子上翻了一块鲜红的皮又飞又跳,一滴血也没流,吓得我头皮发麻。
乍着胆子抓回来,仔细看,有管状物在皮肉下头随呼吸蠕动。伸俩指头一摸一触,两根,一根中空有液体流动感,血管无疑;另一根有环状软骨支撑,气管。
凝神定气,照血管手起刀落,暗红的血液汩汩流出来了。死死抓紧鸡腿和鸡头,头低腿高倒提着放血。血一直流鸡一直挣扎,挣扎不动就差不多了,放进事先准备好的桶里,大功告成。
老妈喜滋滋拿去清理干净,当当当砍成小块。很快砍刀缺口了,灶台裂了,地动窗摇,四邻不安,又找我:“你不学过解剖吗?庖丁解牛也晓得吧?以后家里由你来砍骨头。”
杀鸡宰鱼还要解剖学支撑?这野心也是没谁了。
没有回旋的余地,只好研究鸡的解剖结构。第一只,不太顺利;第二只,悄没声息就分出来了。
鱼也一样,七八斤的大草鱼其实并不难收拾。第一条刺都分烂在肉里,吃起来险象环生;第二条基本没碰上刺,煮熟一根根抽出来就行。
神一般的刀工!神一般的领悟能力!
原来庖丁不但可以解牛,还能解所有脊椎动物。我该是啥丁呢?不会做饭也调不了油盐酱醋,连刀工的粗细厚薄都没概念,不敢称庖;可是敢拿刀,拿着刀啥都敢霍霍。算得刀手一枚,就叫刀丁吧。
人丁人丁,有点用的人总得丁一个。我这刀丁小试便初见锋芒,大事一桩。
母仗我势,啥都敢买,地上走的水里游的都拿家来让我开膛剖腹支骨解肉。渐渐地,邻居亲友那儿也名声大噪。
经历了许多血肉作场,血糊糊油腻腻,洗衣服洗手都累。有人客气夸赞时,心里不爽,嘴上得支应。不知道说啥,难免随口自夸几下,不外“会者不难,不麻烦”之类。这刀丁越发神乎其技。
那天的太阳总是出不来,冷得邪乎。西北风一圈圈在门前撒欢,站着冷坐着更冷。
有人说:“要不弄点羊肉做烧烤吧?”
“好呀好呀……”附和的人挺多。
除了吃,我啥也不会,就假巴意思问:“需要我做什么?”
“你去拿刀吧,所有的刀。”
我颠颠儿地拿着刀回来的时候,他们摁住了一头拴得牢牢实实的山羊冲我大吼:“来呀,刀丁,快杀了它!”
我心腔子乱抽,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刀哐啷啷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