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者王莽的祥瑞人生——《祥瑞：王莽和他的时代》

历代帝王里一向不缺顶流，但王莽绝对是顶流里的另类。他被人称为篡位者、伪君子、政治家、改革家、空想社会主义者、左派儒教士等等，更多的称他是“穿越者”，来自罗布泊的彭加木穿越。历史书上短短的王莽改制并不能解开心中所有的疑惑，但是这本书，倒是从不一样的角度，给我们展示了王莽新朝前后的历史运行轨迹。所谓，成也祥瑞，败也祥瑞。

在王莽之前，我们需要从汉代以来的建政和建国说起。所谓建政，就是政权如何组织。统治者怎样贯彻自己的意图？怎么治理国家？怎么调动资源？分封制瓦解后、中央集权不断完善的统治之下，怎么平衡功臣、宗室、外戚、文法吏、儒士在政权中的位置。西汉王朝也经历了汉初依靠功臣和宗室，如今依靠外戚。所谓建国，就是这个政权的性质是什么，合法性在哪里，用何种意识形态立国，确立何种政教伦理。古代王朝的改革大多充满浓厚的法家色彩，文景时期崇尚黄老之术休养生息，到了西汉时期，儒家逐渐兴起。在董仲舒、公孙弘等人的努力下，西汉中后期的儒家逐步政治哲学化，解说祥瑞成为儒家维护正统、控制政治的手段，在帝国运行秩序里扮演了越来越重要的角色，甚至超越了世俗权力。哪怕在如今看来，这个祥瑞有多么离谱。因此，君王的执政倾向和舆论氛围给了王莽绝佳的时代机遇。

从当时的政治格局来说，王莽崛起的背后，离不开身为外戚的王氏家族势力，这个势力里有一位关键人物——他的姑姑王政君，一个用寿命熬死对手的人。她性格温婉、善良，被汉宣帝立为皇后，一直活到了84岁。虽然缺乏政治头脑和政治手腕，她却先后掌权61年。汉哀帝驾崩之时，她急召王莽处理政事、化解朝廷危机，并趁机铲除了断袖男主董贤的家族势力。由此，从大司马到太傅安汉公，甚至预备加赐九锡，王莽一步步走向权力的巅峰，直至接受禅让、登基为帝。他以祥瑞为工具，以完美的儒家正统形象，实现了政权交替的平稳过渡。

从王莽个人来说，他的系列做法可以说是教科书式的炒作与作秀。年轻时候的王莽，跟家族里同期的纨绔子弟截然不同，不仅颜值在线，且恭俭好学，知书达理，常把自己的俸禄分给门客和平民，对病重的舅舅、当代大司马王凤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更是获得了姑姑王政君及各位叔伯的赏识和当代读书人的崇拜，甚至视王莽为儒生的标杆。儒者与外戚的双重身份给了他最大的资本，在其退隐期间和登基之前，因各种祥瑞灾祸的解说，多人上书请求用此有德之人。在这些声誉渐浓的背后，也暴露了极端的一面，他大义灭亲、逼死儿子，收获社会的好名声，女儿年轻守寡、最终投身火海。最终，王莽在家里成了孤家寡人。

登基后的王莽，开始托古改制，着手实现自己的儒家政治理想，他将儒家经学贯穿其中，尽可能以《周礼》等儒家典籍的相关记载为标准。先后更改官名、颁布王田制、改革币制、实行赊贷和五均（国营的放款和平价）。然而，将地主阶级土地私有制变为封建土地国有制，释放奴婢的改革严重触及了地主豪门的既得利益，经济领域的改革也缺乏前瞻性和系统性，对改革过程中的问题预估不足，仅限于发布号令，而真正实施者寥寥。在这个过程里，货币贬值、社会混乱，贪官酷吏暴增，统治危机开始凸显。更何况，登基后的他，渐渐露出了自己偏执的本性，王莽亲自过问大小事务，严格法令，最终导致朝廷上下风声鹤唳。更要命的是，他毫无智商的外交策略，导致原本与匈奴和平共处多年的局面变得剑拔弩张，最终竟同时与周边政权对峙或交战。在交战过程中举全国之力备战，却又仅仅止步于备战而已，白白延误战机，甚至通过“厌胜”等荒唐做法来预测应对策略。

短短14年，集开国皇帝和亡国之君为一体的王莽，被起义军割下头颅。新朝成为中国历史上最短命的王朝。儒家正统的高光时刻也止步于此，它帮助王莽赢得了民心、赢得了帝位，第一次主导了中国历史的朝代更迭。王莽以禅让的方式登上帝位，这是儒家在帝制时代政治实践的顶峰。在此之前的统治者，在实施封建改革时，多数人放弃了儒家而信奉法家，或者外儒内法，甚至连文景时期的黄老之学效用也更为务实。也许，它只能作为帝王之术的辅助，而不能成为真正的经世致用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