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

二十七年后,我与母亲重识(一)

2021-03-21  本文已影响0人  南驰的书事圈

(无戒学堂)

01

与很多慈母形象不同,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母亲一直都是那个严厉又强势的存在。

她说一不二。兹要认定你是错的,就能找出一百个错的理由出来。而往往,我都是错的。

她坚持自我。如果你觉得她不对,她就会甩出一千个对的理由出来。而通常,我还是错的。

母亲是一位小学语文老师,长年累月地和低年龄的小孩子打交道。我将她的说一不二、坚持自我归咎于“小学老师思维”,绝对和强势,片面和局限。

你看,说起母亲的坏话来,我滔滔不绝,箩筐满载。

幼时我曾和母亲吵架,说她是“锈妈”,比生锈的剪子还坏,比白雪公主的继母更坏。我自己是不记得了的,只是现在母亲总笑着回忆起当年的情景。

自从外省求学之后,我在家中就留的时间寥寥无几。我对母亲的认知长久地停留在中学时代的样子。

因为孕产的缘故,我得以在家修养带娃,拥有了很长一段生活的时间。除了孩子健康成长,我最大的收获,是重新认识了母亲,与旧时记忆中的她挥手告别。

02

整理柜子的时候,意外从箱子里翻出了一堆红本本,本子上都印了四个大字:荣誉证书。这位我眼里的这位平平无奇的小学老师,竟然是这一大摞荣誉的主人。我不知道这些荣誉对于老师来说意味着什么,但从她在地方电视台的直播中上台领奖,拥有一张美化过度的单人独照易拉宝,也能谈出点端倪。

家里总是时不时地来客人,都是些即将面临入职考试的人,带着课件来,拜托母亲帮忙指导说课。母亲从来都不是参加过考试培训的人,但奇怪的是,经过她几个日夜的连续作战,那些小客人基本都能传来成功就职的好消息。

她也总窝在卧室里那个小小的书房中,戴着眼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电脑屏幕,用三五个指头敲击着键盘,写下一篇又一篇的教案和材料。很多时候,那些材料的主人并不属于她。

你见过早上六点的城市吗?至少,除了赶早班飞机和失眠,我是没见过的。可母亲一见,就是快三十年。楼下的抽水马桶准时在六点钟响起,然后便是铁质的大门“砰”地合上的声音,过了一会,隔壁消防大队的起床号才悠悠响起。我一觉睡到晒屁股的阳光里,母亲在一在学校度过了大段的时光。

今年我已二十七岁了,母亲整整大我两轮,正月的生日。原来,她已经五十二岁了。

她包了白发,看不出老态来,可她的身体,却快要被职业病拖垮了。手臂通了电似的发麻,肩膀的两块鼓包像两盘石磨,压着她抬不起手来。病急投医,赤脚医生贴的膏药撕下来,身上的肉皮掉了一大块,她忍着痛,连去了三次。医院开针灸疗程,医嘱说每隔一两天去一次,她每天往医院报道。

她不会用教室里的电脑,长年累月用粉笔写字,拇指和食指炸裂开来,粗糙皴裂。她给孩子换尿布湿时,总会发出呲啦呲啦的声音,好像无数小钩子勾在棉布上又被生生扯开。我从没见过这么粗糙的手。近几年,农村老家的阿姨大妈们,恐怕也没有这样的手了吧。

我说,麻烦自己的事能推一点是一点吧。她应下来,却依旧担着各种人的责任。我说,小学生的事能放一点是一点吧,她却总不逃避不推脱,和家长打电话一打就是好几个小时。

03

母亲也是教育领域的专家。这个明摆在眼前的事实,我竟然现在才意识到。

她的语文作业总是最少的,并且总带着学生在学校就完成。她爱看书,深知书本能给人带来的改变,便把尽量把孩子们的时间,留给了课外阅读。

她把每一个孩子当成自己的娃,从不把他们仅仅划分在工作时间,他们也充斥在她的生活里。她也把孩子们当成自己的朋友,和这一茬又一茬的小韭菜走了心。她教育的核心很纯粹,让孩子在快乐中成长。为此,她和家长们几度争执。

大人们总爱把眼中叛逆的孩子送到家中,让母亲帮忙说教说教。这些所谓的“说教”,不过是家长在和孩子们的对错之争中,想要找一个偏袒自己的裁判,希望这个人和自己站在同一阵线,对孩子口诛笔伐。可母亲没有。她总会跳出是非评定之外,首先关注孩子的感受和需要。

这些我需要看书才能知晓的育儿道理,母亲早已熟念于心并践行多年。

你相信什么,就会被什么豢养。而我不相信的,也让我选择性的失聪失明。

怎么就没想到呢?

都说实践出真知。这位在我眼中只知道和小学生打交道的母亲,不就是通年累月在不断摸索“什么才是对孩子最好的方式”的权威吗?

这个旁人一眼就看穿的道理,我却花了二十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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