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对无名情侣的故事
一星视角:
他站在山巅之上,一览众山小。
高山上缺氧的状况使他的呼吸有些吃力,厚重的登山鞋踩在多年未化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海拔4767米,只有他一人独享这风景,毒辣辣的阳光直射在他身上,若不是戴着厚重的护目镜,眼睛也许会被刺伤。他想起一个香烟品牌的广告,两名登山者在登顶之后,尽情享受香烟的烟草气,缭绕的烟气在蓝白色天幕之下显得十分诱人。但如果真的在抽烟的话,无异于是自杀了,他不禁苦笑了一下。
眼前浮现出女友芷的笑靥,她总是喜欢在自己抽烟的时候从背后突袭,调皮的拿掉自己的烟嘴。其实每次她准备偷袭前他早就感觉到了,只是假装绷着脸装作不知道,因为他喜欢看到她得逞后那得意的笑容。女友,更正确的说应该是前女友更合适。
上个星期,她们才刚分手。
想到这,自己的胸口就像被揪着一般疼痛起来。不知是因为高山的严酷环境还是自身的伤痛,他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慢吐出去,怔怔的盯着薄霭弥漫的巍巍山峦。
分手之后,他依然没有真实感,分手这件事好像是假的一样,回到家似乎依然能看到像云雀般的芷,只是做顿饭也吵闹不堪,手忙脚乱,那个家却如此的温馨。而现在回到家里,房间冷清清的,像是冰窖一样孤独。他似乎有种错觉,芷只是去旅行了,总有一天还会回来。只要他在房间里等着,一直等下去。
分别之后,他们还没有再见过。芷的东西也照原样放在自己的小窝中,粉色的牙刷,交往三周年纪念两人共同制作的马克杯,小熊维尼睡衣,已经穿的边角起毛,还有不少漫画杂志。每次见到这些东西便会想起芷的样子,于是他便干脆的收到一起,放到纸箱子里。他心中抱着小小的期望,总有一天,她会过来收拾。那样,就可以再见她一面了。
当芷对他说出要结束这段感情的话时,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医生宣判末期癌症的病人一样,除了漠然的接受再别无他法。
“对不起,一星,我...”
芷小心翼翼的选择着词语,灵动的眼睛伤感的垂下,避开了和一星的眼神接触。
又有什么办法呢,死命恳求挣扎只会使战败者更加难堪,此外,他也不想看到芷困扰的神情。对于天性温柔的芷来说,光是主动提出就十分艰难。
不是芷的错,是自己太没用了,两人从学校毕业后,芷顺利的进入摄影工作室学习化妆,自己却以找不到想做的事为借口,拖延着不去找工作,为了维持生计随便找了个咖啡店打工,没事的时候就在家里看漫画或是出门打电动,自己是被社会淘汰遗忘的废人。就连父母也对这样的儿子死了心,鲜有联系。只有打工同伴信偶尔会叫自己出去吃饭。只有芷不离不弃的在自己身边,现在,终于她也...
在一个月前,芷参加了登山协会,她在客厅,拿着发来的传单,一脸兴奋的摇着自己的胳膊,像小动物般怜爱的撒娇着,
“陪我去嘛一星,我连装备都买好了!”
即使这样,自己任何嫌麻烦,一次都没陪她去过,那些亮铮铮的设备登山手杖氧气罩登山靴什么的只能放在家中角落蒙尘。
是的,自己就是这样,大部分的花销都需要芷来负担的渣滓。芷总是说着想把家里弄的更漂亮,买来一堆盆栽种,或者在墙上钉上各种装饰灯什么的,还非要买来两只银狐仓鼠,说是自己和一星的象征,在她心中一定有关于理想生活的蓝图吧。他很清楚,那瑰丽的蓝图,自己没有能力为她实现。芷应该也很清楚,但是她就像毫不知情一样,从来都不提这个话题。
“喂,一星,这附近有家公司招人,我觉得还不错哦。”
“太麻烦了,而且30岁之前我还不想工作。”
“就试一下么,就当被骗了!去看看么”
她一脸恳求的眼神抓着我的袖子,因为实在太烦人,我不禁一把甩开她,背对着她,打开游戏的开关,做出充耳不闻的样子。
每当这时芷就流露出似乎心痛的表情,只是一瞬间,她又勉强笑了起来。
芷从来不把负面的情绪带给我,无论是受到上司批评,还是遇到不开心的事,她总是努力不在我面前露出伤心愤怒的情绪。
她总是在我面前眯着眼睛乐天派般的笑着,无论何时。
第一次遇见芷时也是,在隔壁镇上的私立高中,二年级新生刚刚分班完毕,学生们都三三两两的兴奋的在名单公布表前聊天嘻闹,有的跟亲友分配到一个班里,甚至激动的拥抱起来。我作为刚过来的转学生,只是一个人躺在树荫下淡然的看着这一切。突然察觉到身旁细小的动静,这才发现不远处做着个身型瘦小的女生,手里捧着早已冰冷的梅子饭团,小口小口的啃着。如果不是定睛观察,差点会把她当作绿掩成荫的大树的一部分。她蓦地注意到我的存在,停下啃着手里的饭团,一脸傻笑着,看着我说道:
“今天天气真好啊。”
“哦...”我随便的回应着一声。看着她一脸笑嘻嘻的继续啃着饭团,忍不住随口问了句
“这个饭团好吃吗?”
“好吃哦,这是我妈妈做的,不信你尝尝!”她小小的从饭团上掰下自己没有尝过的部分,伸着胳膊递给我。
我放在口中细细化着米粒,梅子独有的酸味在口中散开,如果是刚出锅的大概还可以说是香甜,但已经凉透结块的饭团,只能用难吃来形容。
“嗯,好吃...”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着初次见面的女生说了谎。
大概是因为我看见了,她那满脸笑容的脸孔上,眼眶上却有些发红。
我们在操场维修的一角,我为了独处才偷偷来到这里休憩,躲在绿意盎然,清静幽雅的树荫下。隔壁女孩子小小的个子,蜷缩成一小团。正午毒辣的阳光直射而下,暑气蒸腾而上,砂石粒操场地滚烫无比,远处同学们嘈杂的嬉闹声传来,仿若隔世。
这个孩子一定是被同学排斥了吧,所以才呆在这里。我不知不觉这么想着,心中对这个并不算漂亮的,一脸傻笑的女生产生了不知是同情还是什么的念头,当我发觉的时候,自己已经把手放在她头上,轻轻的摩挲着。也许是我的安慰奏效了,她突然飞快的低下头擦起眼泪。而我则别过头,假装没有看见。
“不是因为开心才笑、而是因为笑才开心。”
芷就像口头禅一样,常常这么说着。她比一般人更笨拙,却比一般人更努力。作为同样不合群之人,我与她不同之处在于,而我早就放弃了融入群体。不,也许我没有资格指责芷的不合群。从初次见到她起,我就没有见过芷露出伤心的样子。有时候,我也忍不住对她说,
“有什么事也可以依赖我哦,不用全部藏在心底。“
但她仍是甜甜的笑着,露出恶作剧似的笑容,“你在说什么啊”
芷长得并不可爱,甚至因为这样的性格受到班上同学的欺负。“丑女!”“别装可爱了,难看死了!”我曾经看过她们班上两个男同学故意撞她,结果芷只能苦笑着低头自己捡散落一地的试卷,那个时候她也是,如初次见面一样,含着眼泪在微笑。
但是我却觉得这样的她,非常可爱。
不知何时开始,芷已经不再提叫我找工作的事,也不会再说我们结婚以后要怎样怎样的傻话,是从何时开始,我也记不清了。
与芷相比,自己长的还算端正,在大街上行走也会有女生偷偷看着小声议,芷大概也是觉得自己并不相配,非常努力的取悦着自己,又是割双眼皮啦贴眼睫毛,一个劲的节食减肥,她并不是五官丑陋龅牙突出,下颚伸长的那种丑女,只要稍加修饰就会好看许多,拜自这些努力所赐,特别是从大学毕业后,如今她就像丑小鸭变成白天鹅一样,在工作地方也受欢迎,常常有异性约出去吃饭。而这些一星并不是没看到,但他却无心关注。
说到底,自己当时追求芷,多半带着些许的优越感以及同情之念,除了自己再无人帮助孤独的芷,出于这种保护欲,他半带戏虐之心接近了她,围绕自己的女生也不是没有,但像芷这样总是小心的堆着笑容,贴心的女生再也没有了。和芷在一起很放松,不用去介意她的心情,仅此而已。对于一星主动的接近,芷似乎受宠若惊。毕竟在那时丑陋又笨拙的芷身边,温暖与和煦的寒暄都很少,也造成了她严重自卑的原因。
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从芷口中听到分手的话。自己竟然成为了被甩的人,是一星从来没有预想过的事。
芷视角:
我喜欢你,喜欢你的全部。无论是走路的姿势还是笑起来的样子,小口吃饭的样子,全部,发狂般的喜欢。
自己的大龅牙,从小便被同学欺负。还记得上小学的时候,老师拽着自己的手到班级园生面前,自己怯生生的露齿一笑,却引来了班上园生的大声哄笑。
“大龅牙!”“丑死了!!”“哈哈哈!”
母亲知道自己在班上的状况,但家境贫寒,根本没有余力带自己去做牙齿矫正手术。人微言轻的母亲唯有将自己唯一处世之道传授给芷。
“不要说话,不要引人注目,别惹他们生气。”
不要说话,不要引人注目,不要惹人生气。小小的芷一遍遍的在脑海中对自己重复着。
几个个子大的男生课后把自己围了起来,一边嘲笑着一边推搡着她。
“龅牙妹,来上学干什么!”“赶快回家吧!”书包被翻开,文具盒,课本,三角尺散落一地。芷蹲在地上,蜷缩着抱着自己。紧紧咬着嘴唇,恐惧的让嘴角上扬,勉强露出笑容。
因为母亲说过,只要笑起来别人就不会生气了。
“这家伙不会说话么!““切、真没意思。”“回家吧。”等男生走后,小芷才慢慢的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书。
自己就是一直这样小心翼翼的存活下来,直到遇见一星,第一次有人毫不讽刺,温和的对自己打招呼。他一定是自己的救世主。芷擅自按照自己的想象给眼前的男生加了无数亮晶的光环。
在之后,两人交往,所有事情都被染上了蔷薇色的晕圈,做什么事都是幸福,无论是早上叫他起床,还是为一星做他喜欢的蛋包饭,就连他背过身去打游戏的样子,也如此温馨。一星在这里,他在我的身边,只是这一个事实,就足以使幸福感占据整个胸膛。我的世界只要有一星就够了。用自己的工资为一星挑选衣服,也甜蜜无比,为此,一定要拼命工作。用积攒的钱做了牙齿矫正后,别人看自己的眼光也发生了变化。
今天公司的总经理还特意叫住了自己想要商谈将自己调到远在内地的总公司,任命自己做区域部长。芷犹豫着答应了,随着老总去了他实现定好的五星级酒店共进晚餐。晚餐,只是晚餐而已,在喝下几杯红酒不省人事,醒来后才发现自己赤身裸体的躺在老总的床上.....
啊,该如何是好。回家后,一星仍是用如此温和,毫不知情的眼神看着自己,和第一次见面起别无两样。芷所如此熟悉的,温柔,同情的眼神,从来不责备自己,对自己这样的人也平等亲切的主动攀谈。在这如此温柔的眼神下,自己无所遁形。在这一刻,芷才意识到在他纯洁无暇,深邃柔和的注视下,自己已经无法胸怀坦然的与他生活在一起。
“你回来了。”
“嗯...嗯”
“怎么有些无精打采的?”
一星站了起来,随手用手摸乱芷的头毛。这熟悉温暖的触感使芷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水。她勉强的挤出笑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今天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吃什么都行。”
“我打工的店里老板家孙子诞生,给我们多发奖金了。今天做你喜欢的鱼香茄子好不好?”
一星露出无邪的笑容,大大的伸了个懒腰,迈进厨房。
芷呆呆的注视朝东向的玻璃窗,外面灯火四散,繁星点点,霓虹灯跳动的闪烁着。
啊,一切就要结束了。这一瞬间 她忽然明白了这一点,泪水啪嗒啪嗒的掉落下来。自己再也无法和一星在一起,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芷从背后抱住了一星,把脸埋进他的背后,好闻的香皂味道传到鼻尖,有些痒痒的。
“怎么了,真是爱撒娇啊...”一星怜爱的咕哝着。
“嗯,我只是想抱抱你...”
自己和一星一样,都是理想主义者。不同的是,她努力的去迎合这一切,而一星却从这现实上移开了视线。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一星那么抗拒工作。一心沉浸在游戏中。仿佛通过这种颓废就能从自己不愿看到的现实逃开一样。通过这种行为,一星勉强的维持着自己茕茕孑立的自我。
在她们初次相遇时,在那一瞬间,一切都注定了,一个是被排挤的落后生,一个是适应不了班级的转学生。
我们两个人就像取暖的刺猬一样,都是社会的失败者,只能瑟瑟发抖的聚在一起,谋求着星点的热量。
从一开始,早就注定了灭亡的结局。
泪水无声的从芷眼里滑下,她终于闭上了双眼,不想再看到这一切。
后日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