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我的父亲

今天，父亲过世整整三年。趁着星期天的假期，一个人骑着摩托车回了老家，下午四点去给父亲上坟。

天气阴沉沉的，没有下雨。熟悉的山路，熟悉的坟土，只是阴阳两隔，再也听不到了那曾熟悉的声音。点燃香烛、摆上香烟和白酒，我在心里默默地祝福父亲在那边一切安好。

我向来是个不善用口头表达情绪的人，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喜欢的是用文字。所以，父亲过世后，很多的悲伤、很多的思念，我都几乎没有说出口，深深的埋藏在心里。而文字，曾经写过好几段，却最终没有成文，不知道从何写起，也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加上这两年自己生活中的一些变故，更助长了自己的懒惰心理。这其实也让我知道了，我自以为对父亲很了解，但我真的对他了解甚少。

记忆中的父亲，有点倔强，这点我30岁以前绝对像他。记得可能在十三四岁的时候，有次我很不情愿被他叫做事--抬谷上风车时，我情绪来了，抬到一半，把装满谷的箩筐狠狠地放下，弄得稻谷洒了一地。这下，把倔强的父亲弄火了，拿起棍子就打。然后我在前面逃，他在后面追。你可别想象着他会停下来，让我逃过一劫。当时的父亲追了我六七分钟之久，逮着了之后还是狠狠的抽了我一顿。这让我知道了，父亲的权威是不可侵犯的。所以，三十岁以前的我，教书的时候，也是这么种思想，尤其是进行学生管理和教育的时候，我总会想着在学生做错事的时候，让他当着我的面承认错误，有时候也会用上武力。

记忆中的父亲也是个慈祥的人。虽然偶尔有被父亲打骂的经历，但父亲绝对是个很慈祥的人。养了五个儿女，他和母亲应该算得上是挺有本事的人。而且这么重的负担下，他和母亲竟然在八四年就建起了一栋在乡里还算阔气的房子来。那时候的我们，经常在星光灿烂的夏夜，坐在房子西侧的葡萄架下，听父亲给我们讲牛郎织女的故事;或者在昏黄的灯光下，父亲带着我们玩东南西北风的游戏和手影游戏......

记忆中的父亲是个勤劳的人。我参加工作后，家境也没有什么大的好转。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每月也就三四百块工资，扣除伙食费、烟钱，就是月光族。所以，原本想让父母从此轻松一点、打算供妹妹继续读书的我，只能怂包了......父亲却从没有过埋怨，每天清晨割草喂牛，每年仍种着家里几亩良田，没有停歇。即使在2012年第一次中风后，也不顾我们的反对，康复回家又种上了田。家里有一丘二亩五分的田，正常的渠道是没法浇灌上水的，靠的一直是他用一辆老水车，一圈又一圈的把水从河里摇到田里，几十年如一日。这也许就是他的脚有风湿关节炎的主要原因吧。

父亲喜欢钓鱼，这应该是有耐心的体现吧。我也曾经喜欢钓鱼，参加工作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仍然喜欢。父亲经常在干农活的时候，把钓竿放入河中，往往也能有所收获。更多的时候，他喜欢拿着钓竿坐在河边的树荫下，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第二次中风，就是这样造成的。母亲在后来告诉我们，父亲钓鱼回来后，吃西瓜的时候，慢慢就看出了他中风的迹象，然后大哥二哥迅速把他送往医院。父亲在重症监护室住了十多天，才脱离危险。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才回到北乡。只是这之后，父亲再没有了行动的自由，也丧失了清晰的语言表达能力。

我与父亲接触时间最多的恐怕还是他这次患病后，当时我才发觉，我们父子一场，竟然从没有过一次认真的谈心。说是接触最多，其实也就每个月一两天，然后暑假寒假稍微多一点而已。父亲在他最后的日子中，每天晚上每隔半小时就要从轮椅上睡到床上，然后每隔半小时又要从床上坐到轮椅上，反反复复，受着病痛的折磨，也折磨着服侍他的我们三兄弟。我想他正是用这种特殊的方式，告诉我，我这个儿子以前对他的关心和关注太少......

人，只有在失去后才会后悔没有珍惜。人，只有到触动了伤疤的时候才会感觉到痛。这些年，很多事情我都只是埋藏在心里，没有表达出来。其实，我也有过懊恼沮丧甚至绝望，但我都不想说。父亲的身影很少在我的梦里，但我记得他的坚强。

父亲过世后的第二年，大哥决定把父亲建的房子拆掉把自己的房子扩建，我也就附带着跟他一起在老屋的原址上建了一份新房子。其实，建起这栋房子也只是一种怀念，每年能住的时间少之又少，这两年的变故之后，甚至装修都遥遥无期。我只是想表明，我的根，仍然在父亲曾生活过的这片土地上。

离开父亲的墓地，心里酸酸的感觉，没有让眼泪流下。我只是忍不住回头多看了几眼。但愿父亲，知道我来过。但愿父亲，知道我在这里跟他说了很多......

我记不起那些关于父亲的诗句，也背诵不出那些关于父爱的文章。那些东西，都不能表达我的所思所想。谨以此文，纪念我们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