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暖行

文/ 紫芋湾

每天进校门时，映入眼前的便是穿着制服的门卫。

冷风穿空而过，我每次走过他们身旁时，看见他们眼光犀利，好像在扑捉什么猎物，这与我们教师的工作截然不同。他们都是学校里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我从来也不会特别地注意他们。直到有一天，有位门卫让我另眼相看，直至抨击到我的心灵。

那天下午，学校举行一年一度的元旦文艺汇演，我被分配站在体育馆三楼入口处，组织学生入场。离开场约莫十几分钟的时间，我的眼睛一直关注着场内的动静。由于我的位置就近候场区，我看见开场表演的初中学生们——一个一个身着华彩的群裳，化着鲜艳的妆容，有的在整理头发，有的拿着镜子照来照去，有的在调整衣服的松紧，你言我一语正等待上场。场内各班有序地入座指定的区域，熙熙攘攘的样子。

突然，一位身穿制服的门卫，拿着一个快递小盒子在我眼前摇晃，粗犷的嗓音急切地问道：“有位家长刚刚送过来的，说是孩子表演要用的东西。你知道他是哪个么？”

我心里一紧，接过盒子定睛看了看姓名，放眼望去，场内黑压压一片。

拿着盒子，我走向就近要上台表演的学生问：“这个人，你们认识吗？这是他的快递，表演节目要用的。”

三个女生挤在一处看盒子上的姓名，其中一个接过盒子，爽朗地说：“认识认识。”

听见认识，我便走回了原来的位置。

“给他了吗？”门卫依然看着递盒子处，不确定的神色显露在脸上。

我顺着门卫的眼神，回头看接过盒子的女生，她随手便把盒子放在身边的桌上，一只手拿着起镜子照自己，一手摸着她拿梳妆过的头发。

穿过依稀的人群，我拿起了盒子，来来回回，找到旁边一位正在道具中忙碌的班主任，问她知不道这个学生的名字，里面有他要表演的东西。她欣喜地说：“是我们班的，是我们班的，感谢感谢，特别感谢！”

待我走回三楼入口处时，门卫还没走开，他又一次问我：“送到他手上了么？”

“送给他班主任了。”我笑道。

他朝场内望了望，这才放心，诚恳地说了声：“那就好，谢谢啊！”便走下楼梯了。

莫名地，我被他的那声“谢谢”温柔地击中。应该要谢谢的是他，他倒谢了我。我目送他的背影，一脚一脚走下楼梯，瞬间觉得他的身影厚实高大。一个这么不起眼的人物，甚至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就在这短短几分钟中，让我思索：一个人，哪怕只是一件小小的事情，做到落实和到位是什么样子的。

他在门口值守，本来可以不跑这一趟，送快递不是他职责内的事情。他看见家长送来的东西急用，便拿着东西到体育馆来找人。要知道，从大门口到体育馆，来回一趟要走十多分钟。门卫室里有空调，他坐在里面是很暖和的，还可以和门卫的同事们谈天说地。这来回的路途中，虽短短的十几分钟，但能想象他内心的热情和愿意，扑灭了形单影只和冷风瑟瑟。更何况在全校师生集中的体育馆，他去找一个不认识的同学，是有难度的。

这样毫不起眼的小举动让我久久回味。

再看看文艺汇演的舞台上，已经开始了各种表演，各个班的节目精彩纷呈，表演的同学神采焕发，体育馆洋溢着一片节日的热闹氛围。每一件大事的背后，凝聚了多少件倾心助力的小事啊！

梁启超先生在《敬业与乐业》里头说，劳动不分高下，因自己的才能、境地，做一种劳作做到圆满，便是天地间第一等人。我想到这里，有一种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文艺汇演结束，我和同事们下班走出校门，又看见那位送快递的门卫昂首挺立在风中。我忍不住把下午发生的事情告诉身边的同事，说出我的感动。同事告诉我，上次她要去小镇上去快递——我们学校到小镇要走二十多分钟，出行不便——结果也是这位门卫，毫不犹豫地开着自己的车，带同事把快递取了。同事对这位门卫赞口不绝。

风，还在瑟瑟抖动路旁的小树和小草，冷冷地刮过脸庞，我缩着脖子，把外套裹得更紧了，内心却被一团小小的火焰温热着。

（写于2021年 元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