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养花梦(3)
出了村子,沿着正南大道直走二里地,路的尽头向右拐。那里一间小屋,年久失修,好像从来没人住过。门口一眼井,没见有人打过水,周围的地每畦只有一分左右。这是队里分给每家每户,用来种菜的。开始还有人种菜,后来逐渐都改种棉花、花生。
那个年代经济不发达,家里的花销,全凭从嘴里抠。有点地,谁还舍得种成菜?全都去种经济作物换钱了。嘴里嚼口馒头,碗里有口粥,没菜吃不会死人,没人有心思去考虑营养均衡。
我家种的棉花多,去棉地拔草。爸妈指着一棵秧告诉我:这棵不是草,它是一棵稆(方言,不是人为种的)丝瓜苗,留着吧。印象中的丝瓜,长的粗粗短短的,没过几天就老的不能吃了。而这株稆丝瓜,给我们带来了惊喜,味道鲜美,妙不可言,轻易不变老,永远那么鲜嫩可口。个头又细又长,我们都没见过这个品种,妈叫它线丝瓜。后来拣个头大,长相好看的,留作种子。
第二年,它再也不是稆丝瓜的身份了,名正言顺的走进了我的小花园。专门为它施肥,扎架。长势一直很好,长长的丝瓜,一串串,开花,结瓜,再开花,再结瓜!前赴后继,永不停息!
每天中午,大锅蒸馒头,煮粥。临近馒头快要出锅,去丝瓜架,抬头寻找大个丝瓜。现摘、洗净。再找来九块残砖,摆三摞,恰似三条腿。拿出小炒锅,往上一坐!搓把柴禾,小火,油盐葱花爆香,洗净切碎的丝瓜一放。小孩子专注的烧火,别看年纪小,火候控制的刚刚好。随着家人被烟熏的流几滴泪,咳嗽几声,大人翻炒几下,出锅!
就这样,正当各家啃咸菜,挨日子的岁月,我们是指着园里的几株丝瓜度过的。品尝美味的丝瓜,心里少不了丝丝得意。岁月静好,浅笑安然!
丝瓜种子一直留着,再也找不到当年围着九块残砖支起的小炒锅的感觉。
期间,又种过草莓、无花果,不过长势不好。一年下来,没结几个果子。果子熟了,摘下来,拿把菜刀,切成几瓣。兄妹一分,每个人塞塞牙缝,爸妈在一旁只是笑。
每个人都有一个未完成的事,大概爸爸也是如此。每日忙碌,家里家外操持,没时间做自己的事。也许被我七岁之前砍掉的葡萄树,就是爸爸未完的梦。又是一早上起床,发现花园的一侧,多出来一棵葡萄树。刚翻过的泥土泛着淡淡的芬芳,刚浇过水的地面时不时渗出小水泡。
爸爸告诉我,这棵葡萄叫巨峰,老甜了。于是天天盼着它长大,每天看它有没有新叶儿。然而它的生长不是一帆风顺,在有一次放学回家去看它的时候,再次出了意外,还是家养的猪在搞破坏!这次它没有用鼻子翻地,而是用嘴把树干嚼断,树干留下残碎断儿,地面还留有半指长的树墩。心里一阵阵的惋惜,爸安慰我,树根八成还能发出芽。
在我一天天的期盼下,它没有辜负我们。地下钻出四棵嫩芽,长势反而较之前更盛。一年间,长出两米多。爸专门栽四根大木桩,上面搭棚,一间小房子的大小。第二年葡萄藤就爬的满满的,同时挂满了小米粒一样大小一串串的花骨朵。
家里孩子们多,来串门的大多也都是孩子,再说农村规矩少,少拘禁。秋天葡萄逐渐的成熟,进门先抬头看葡萄架。见有熟的,伸手就摘,是一粒粒的摘,成熟一粒摘一粒,往往半拉葡萄梗留在树上。前两年爸妈比较放任,随意怎么吃,后来指定几串长相好的,不允许动它,计划成熟后拿它们串个门儿。孩子们很少听,临到最后,能生两三串完整的,就很不错了。
都是巨峰葡萄,也是有差别的。我家的这株,很少变紫,一直青绿色,个大,吃到嘴里甜到发腻,真不是现在打过催熟剂的葡萄所能比拟的。阳光充足,照顾的也好。被孩子们摘过,最后采摘,上秤称,还能达到八十多斤。
几年之中,它一直陪伴着我们。以至于,听到葡萄二字,首先想到的,就是那架葡萄。后来大了,懂事了,听到牛郎织女,七七喜鹊会,葡萄架下听脉脉情话,大概需要在我们家这样的葡萄树下才能听到吧?
冥冥之中,必有定数。除了我爸又载上的葡萄树,一棵枣树也来应景。自从它出现后,一直像是有人拔个,一天一个样,长的即正又快,压根不给熊孩子砍伐它的机会。转眼间,超过房顶,开枝发芽,抽花吐香结果,一气呵成。一家人,默许了它的存在,一如爸默认了我开辟的花园的存在。
转眼一年,两年,若干年。葡萄树及枣树的树干越来越健壮,猪、羊,越来越奈何不了它们,越来越对它们失去了兴趣。树冠越来越大,根系越来越发达。我再种下的花花草草,再也无力与它们竞争。我加起的篱笆,一天天腐烂、破碎。逐渐的,篱笆失去了它的作用。我的兴趣,逐渐的转移到其他地方。直到我再去注意它,只有葡萄树,枣树屹立在那里,心中的篱笆,不知何时,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