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心小岛·同题】‖月是故乡明
我们是岁月的远行人，在时光里流浪，有一个回不去的故乡。
——落清秋
小时候，我很怕月亮。因为我曾经用手指过它，而大人们说：“你不能用手指它哦，你用手指它，它晚上会溜到你房间把你的耳朵割下来的。”
于是在那段小小的、不会分辨真假的时光里，我总是担心，天上那个亮亮的东西会在我睡着的时候把我的耳朵带走，每天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摸摸自己的耳朵还在不在。
万幸这么多年它都在，月亮没有计较我对它的冒犯。
这是懵懂无知的童年里的一件趣事。现在想来，依然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傻得可爱，天真得可爱。
月是故乡明，作者摄
后来不知是什么让我忘记了那个“可怕”的说法，可能与我新知道的美丽传说有关吧。
请允许我花一点篇幅，将这个故事复述一遍。
很久很久以前，大概是尧舜禹的时代。一个叫后羿的男孩子和一个叫嫦娥的女孩子相遇了，他们结为了夫妇，过着简单平凡却很幸福的日子。
可是有一天，天上出现了十个太阳，大地上各种野兽横行，黎民不堪其苦。后羿是个猎人，大概他天生神力吧，而命运要让他做个英雄。据说他绞杀了各种野兽，又登上了昆仑山顶，射下了其中的九个太阳。人间恢复了太平。
西王母赐了一颗药给他，告诉他吃下去可以长生不老。但是后羿没有吃，而是交给了嫦娥，让嫦娥收起来。他们要做人世间最普通平常的夫妇。
美好的故事里总要有一个坏人，这个坏人是蓬蒙。他想偷药。于是趁后羿外出，只有嫦娥在家的时候逼迫嫦娥把药交出来。嫦娥不想长生不老药落在蓬蒙手里，于是自己吞了下去。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她的脚离了地，她的身子飘出了窗外，她飞到了空中，越飞越远。据说嫦娥滞留在了广寒宫中，因为舍不下后羿。为了能够早日重回人间，她催促着玉兔捣药。
那时年纪小，不曾想故事里有诸多不合理之处，只是常常望着月亮发呆。我想象着月亮表面的那些阴影就是月桂树；恍惚中，仿佛看见吴刚正埋头砍树，有时候他坐在树下饮酒，玉兔一蹦一蹦地蹭到他身边；似乎连嫦娥也能看见了，她正倚着宫门，用手盘弄着头发，低头沉思，幽幽叹息。她一定在想后羿，我这样想着。
那个时候的我，是真的真的相信神话，相信这些传说。我相信牛郎和织女会在七夕那天鹊桥相会；我相信梁山伯和祝英台双双化作了彩蝶；我相信嫦娥是迫不得已才飞升成仙，飞升以后，舍不下后羿，碧海青天，夜夜思念。
后来上了学，读了书，我知道了月亮其实叫月球，是浩瀚宇宙里万千星河中一颗普通的行星。它绕着地球转，本身不会发光，因太阳折射才有我们晚上看到的月亮。那些我以为是月桂树的阴影其实是月球表面的起伏的山丘，月球上更加不能住人。没有吴刚，也没有月桂；没有玉兔，更没有嫦娥。一切只是人们编织的童话，以及，我自己的臆想。
满屋月亮，作者摄
中学时代，背了很多和月亮有关的诗歌。当时不懂，都是硬啃下来的。不明白为什么李白举头望了个明月，低头就要思故乡？不明白杜甫为什么讲“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不明白李煜为什么说“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后来，我去离家千里的赣州读书，每天晚上从图书馆自习归来，都要去西苑篮球场跑跑步或者散散步。西苑篮球场没有灯，只能借着不远处路边的灯和不远处宿舍的灯，以及天上的星星和月亮来视物。有一天，我跑完步，趴在栏杆上看宿舍次第亮起来的灯火，和夜空中的星光月光交相辉映。就那么忽然的、忽然的好想家。夏天的夜晚，停了电，人们三五成群的坐在门前的院子里，摇着蒲扇，唠着家常。蛙鸣阵阵，虫声啾啾，晚风轻轻吹动，田里的庄稼在静悄悄的生长。我和小伙伴们唱着新学来的歌，跳着从城里回来的小孩教的舞，眼前飞过一只萤火虫，时光悠悠而过。那时的夏夜，停电常常停一整晚。夜深了，我们就把被子抱到楼顶。繁星满天，月光洒满了整个夜晚，我们在夜风中枕着星光和月光入眠。早上又在晨风中醒来，西边的天上还留有月亮的浅影。
我终于明白，举头望明月，看到的其实不止是明月，还有被明月见证的时光，时光里的人和时光里的事。
我在赣师的篮球场望过无数次的明月，也在庐州的长街上看过明月缓缓升起。刚过下班高峰期，路上的车流缓了，公交车上的人也不多。透过玻璃窗刚好可以看到将暮的天色下的城市。两旁的高楼暗了下来，没有白天那么扎眼；人行道上是缓缓而行的路人，树木也是静静地站着；路灯渐次亮起，而长街的尽头一轮明月仿佛刚刚跳出地平线。温暖的暮色，昏黄的月光，我仿佛看到时光纷纷落下。鼻子一酸，眼泪也落了下来。
世界上只有一个月亮，天涯共此，恒古如斯。可是每个人的心上，也都有一个月亮，它与故乡有关，与童年有关，与时光里一切的一切回忆有关。
“月是故乡明”，诉说的其实是远行人的思念、惦念、不舍得、放不下。我们不仅在尘世间颠沛流离，也在时光里漂泊流浪，是岁月的远行人。生我养我的故乡尚且能够归去，在时光里逝去的故乡却只能永远的逝去。天上的明月被寄托了思念，心上的明月也承载了往昔。当天上的明月升起来时，心中的明月也缓缓升起，它勾起人们的思念，也让我们在追忆回味时有据可依。最亮的也许不是天上的那一轮，而是自己心上的这一轮。
满天星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