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起父亲

说起父亲，总会想到一条河

要说起父亲，总会提到一条河，一条属于我们生命的河。

我们在河边，落地，生根，长大，被河水滋养，亦日复一日看它流动，到岁月的亘古。

杨柳岸，碧波中，渔舟唱晚，这是我记忆中的画面。

而父亲和三叔五叔他们，开的可是大货船，来往长江运输货物，通常是运输黄沙，偶尔也会是棉纱或其它。

那时候年纪小，运什么货？我不太在意的，我只想着，父亲的船走了，几日可以回来？

三五日或者十天左右吧，因为我在留心，所以我也注意到了。那份想念父亲的煎熬，和父亲在外面风餐露宿的辛苦，我应该是能够感受到的。

所以小小的年纪，有一日我会拉着父亲问:"爸爸，你们出门一般要几天呀？每次可以赚多少钱呀？"一脸的严肃和紧张。

父亲告诉我，如果在本地，第二天就可以回来。稍微远一点呐，三四天就会回来，远一点呢也就一个星期吧。他告诉我，例如说两三天，三四天回来的那种，每一趟可以赚二百多元。

小小的人儿，皱着眉头，还在那里细细的算了一下，不知道是算着父亲的辛苦，还是算着这二百多的收入。

小小人儿自觉的还可以，还是不忘嘱咐他一下，爸爸你在外面，要注意别感冒啦，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我后来长大后，会有一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沉默的父亲，一辈子话并不多，廖廖几句，廖廖数次，而己。

可是每一次，每一句，我都永远记得。

我才发现，原来他从来不抱怨生活，生活给予他什么，他都坦然的接受。面带着微笑，稍纵即逝的皱一皱眉，轻抬眼，望向远方，去做他可以做的事儿。

当年那个还在上学前班的小小孩童，自己不知道自己所为何来，也不知道自己的天赋所在，热爱所在。

一天早起上学，下着倾盆大雨。

雨，从前一天晚上就开始下起，越下越大，似乎没有停的意思。

一开始，母亲说要迟到了，要不我们等一会，雨下小一点再去啊？这个我是可以接受的。

雨一直不停，我倚在老屋的门边上，一动不动的，望向天幕的雨丝不断，倾泻而下。

几个小时过去了。母亲说:

"要不今天别去上学了吧？雨下这么大。″

立刻，我睁大的眼睛，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落，一句话都没有说。

父亲看到这种情景，说了一句:"看来这个孩子喜欢上学，喜欢读书。"

我喜欢的路，你就会陪我一起走。

是的，这是我生命与生俱来的热爱，谢谢您的看见。

那天，母亲早早的做好中午的饭菜，我们吃完中午饭，雨仍然在下，只是小了很多。

父亲背着我，送我到学校。我举着油粘伞，那种黄色的，厚厚的，沉重的伞，如今再见不到的品种。

泥泞的路，背个孩子，应该要走二十多分钟吧。

从那以后，母亲再也不提下雨不去上学的话了，下雨天，只需要做好准备，准备好雨衣，准备好斗笠，准备好雨伞。准备好了，趴在父亲的背上，就可以上学去了，风雨无阻。

多年后母亲提起这件事，别人家的孩子会找各种理由，请假不去上学，而我从来没有请假过，看来是真心的喜欢。

母亲不知道，我在中学的时候发着高烧，趴在桌子上，都会把试卷答完。

身体是无力的，意识可是清明着。

是父亲让我看到，生活的路啊，还是要一步一步从容的走下去。遇到了事儿，轻轻皱一下眉，还是要微笑的走下去。

去年，约见一位客户，她就住在闸北旁边的小区。

我去见她的时候，她刚好在旁边的小公园里遛弯儿。

一刹那，我有一种回到时空隧道的感觉。

船只离开竟陵城，入汉江，往长江去。一定要在这里办一个手续，盖一个章，和这里的工作人员，叔叔伯伯们告别，需要他们开闸放行，我们才能出去。

如同现在出海关一样。

如旧友重逢，我看到钟楼修的更高了，而桥下的闸口，仍然没有变。

每一次回航，这也是必经之路。

我喜欢自由的碧波千顷，我喜欢自由的行走于大地，我喜欢眺望远方的风景。

这大抵也是随他吧。

父亲过世后，母亲是抱怨了一辈子了，仍然会在那里继续的抱怨。我们三姐弟其实对这一点，会保持沉默。

那一次，终于忍不住，三个人异口同声说:"请不要再说爸爸了，他都已经不再了。不怕告诉您，我们都很喜欢爸爸。″

我的父亲睿智，沉默，温暖。

是我人生的指引和永远的陪伴。

天上人间，他永远都在。

       

            仅以此文献给我的父亲。

              笔于2023年父亲节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