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读书笔记·五
《国风·周南·螽斯》
螽斯羽,诜诜兮。宜尔子孙,振振兮。
螽斯羽,薨薨兮。宜尔子孙,绳绳兮。
螽斯羽,揖揖兮。宜尔子孙,蛰蛰兮。
无为:
《螽斯》共三章,每章四句,层层递进,最终结束于“蛰蛰兮”。
首章起兴于众多螽斯的繁盛景象中,由此启发人类同样需要这样不断地繁衍生息才能巩固文明的基础。编者将鲁诗中文王十子编排于此,虽不一定对应本诗,但亦有所联系。此处不厌其烦地列举出十子的名称,也很容易让人体会到子孙繁多的场景。十人在此处是以“子”的身份出现,这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消除了一部分成年后的优劣有别,更多地展示出年幼时的各种可能性,有幼鸟振翅欲飞的感觉。但是,作为后人终究不能无视十子之后的发展轨迹,并且繁衍后代也仅是传承文明的第一步,在此基础上,第二章呼之欲出。到了第二章,螽斯由“诜诜兮”进步到“薨薨兮”,除了更加繁盛之外,似乎有一点杂乱的意思,所以子孙也需要由“振振兮”进步到“绳绳兮”。此处的绳首先可以理解为法度,即在父母的教诲下,子孙渐渐能做到行止有度,敬慎有礼,不再胡作非为而不加节制。另外,如果以《诗》解《诗》,《大雅·下武》中有“绳其祖武”一句,所以这里的“绳绳兮”也可以理解为继承祖的意思,这样就由首章的生理繁衍深入到了家风的继承。这既是孝道的深层次体现,也是人类文明得以传承的关键一步。最后一章,“薨薨兮”变化为“揖揖兮”,表现出一种团体生存的融洽,“绳绳兮”也进步为“蛰蛰兮”,相比而言多了一种悠游宽和的感觉,两章结合类似于《论语·述而》篇中孔子“恭而安”的形象。
粗读之后,仍需要一些背景补充才能更好地理解本诗的意蕴。首先我们需要了解这里的家不单单只是我们现在意义上的三口之家,还应扩大到整个家族。当时无论婚丧嫁娶都是以家族的形式呈现,个人的安身立命也都是在家族的关照之下进行,所以人们出处进退大都会把家族因素考虑在内。进一步讲,天子之家又是众多家族中最特殊的一个,他们还需要把天下万民甚至天地众生的福祉担在肩上。家大业大,业大家大,这么重大的使命需要的众多的家族成员共同承担,这种景象可以在《礼记·文王世子》篇中稍加领略。同样,家人的数量也仅仅是一个基础,同时还需要家族成员共同修身积德,为家族提供更多的能量来源。或者说,天子家人积累的德行是整个王朝得以延续的血脉所在。在这个程度上来讲,“绳绳兮”的重要性才得以体现。正因如此,《韩诗外传》两次引用都是这一句,我们也能够体会到,无论大家小家,父母的言传身教都对整个家族甚至人类文明的传承有着重大意义。
楠:
螽斯 继上一篇的阴阳交感之后,自然而然到了讲子孙后代的《螽斯》篇,螽斯大意是指蝗虫,蝗虫产子极多,用其来比喻子孙满堂有其合理处,这里读者可能会对蝗虫有诸多疑惑,意象不够美好,但也能说因意象上的缺陷更可引出文中“绳绳”的要义,小到现代三口之家的对独生子女的约束,大到文明传递之间上一代对下一代的教育。“振振”经“绳绳”而能“蛰蜇”,文明这时才谈得上有着真正的底蕴,厚重而又延绵不息。
子见:
《螽斯》接《樛木》之上下交感,阴阳互惠遂终“福履成之”之后,以“螽斯羽”起兴,比王室子孙繁茂且贤德之象。“诜诜”,言初生之众多也;“振振”,言襁褓之灵动也。“薨薨”,言黄口之顽劣而杂乱也;“绳绳”,言孩提之受教而戒慎也。“揖揖”,乃会聚且有谦逊恭敬貌;“蛰蛰”,乃和集且有缄默稳重貌。
以全篇观之,盖养育子孙本末之序也。其重在于谨“绳绳”之教,以成“蛰蛰”之貌。子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人之初生者,多无异也,皆有赤子之心,然弱冠以后,德之高低优劣即见,何也?盖父母家长之谆谆异也矣。韩诗外传引孟母断机喻学、采豚立信,及田母戒子还金受狱之故,以正“绳绳”之位,母使子贤之用,是重育也。阴阳交合而无“诜诜”,则不能承祖宗之德以续宗庙之祭也,是为不孝。生而不育,无“绳绳”以束其行,乃失“蛰蛰”之貌也,是为不亲。是故父母家长当以言情教之,身行化之,使成可载宗庙之贤也。
愚初以为,周之适时,家庭子孙莘莘尔,物以稀为贵,人以寡为尊,若子孙众多,恐“薨薨”而失规矩,故易“绳绳”而教,严且厉,威而猛也,是以无所忌惮哉。今之时,国策更易,少生优生,一家之中,若子孙少寡,甚至独孤,当何为?媒体所言“巨婴”难免浮夸,仍不失少数也,其众虽形体智力无异于常,但举手投足之间,孩童稚气十足,为人处世之中,抗压受挫曰无。何也?宠之,惯之,溺之也。孰过哉?不知“绳绳”内涵而已矣。道以“绳绳”非言棍棒笞之,绳索捆之,此过犹不及也。父母家长至于子孙,当护而不宠,顺而不惯,爱而不溺;教当威而不猛,严而不厉,中而不偏也,此曰真“绳绳”哉!
浩:
螽斯这首诗给人的感觉与前几首有一个重大的差别,就是它的主要内容都在六个形容性的叠词上面。今人必以为是句法重复之甚,而诗正不当以此论之。倘若吟咏反覆,闻余音绕梁之音,入物我两忘之境,今人必可知其字字珠玑。
“诜诜”,“薨薨”,“揖揖”,要说是后代的数量,那一定要说是某些鱼类了,一次产卵可达上万粒,可是呢,生完孩子之后它们的生命也就到了终点,而孩子们也像“蒲公英”那样踏上了四处漂泊的旅程,所以它们的志向和使命在于整个种族的延续。人类当然也有这个层面的原因了,所以要“多子多福”,但是人之为人,当然不仅仅是如此。“人而无礼,胡不遄死。”人有“绳绳”,且人无“绳绳”则人无以为生。如果说子孙的众多是一种长年累月的福气,那么子孙的贤德就是和自身当下直接相关的事物了。孕其子以生生,教之以德而不息。养育从来就没有分开的道理,父母先天给了孩子体格和筋骨,后天又用充足的食物和衣物养其肉体和心灵;先天的积淀给了孩子温馨的家庭环境,后天的教育又用知识和美德养其文采和灵魂。反观其子来说,不光要做到乌鸦反哺羔羊跪乳,更要有和颜悦色于容于心。大江大河的壮丽不仅仅在于它的水量丰盈,更在于它的有时有序,只是水多的江河被一并称之为洪水,只是稳定流淌的江河无法汇聚而甘于小溪的命运。“振振”,“绳绳”,“蛰蛰”,以其心养其志,从一个大家族的角度来看,子孙满堂便是一种福份而不是一种负担。
宽大虾:
诜:致言也。绳:约束;也可能指虫鸣声。揖:攘也。攘,推也。蛰:藏也。
螽斯多子,争相鸣叫,“诜”、“振振”或指此意。转到第二节,“薨薨”拟声略闷,“绳绳”指有所约束,《韩诗外传》引用时指此意。“揖揖”或指虫声,或指螽斯动作。“蛰蛰”意静伏。反之一堆虫子,不能安伏,真是瘆人的事情。从“诜诜”到能安伏,并不是因为年老体衰,而是有所约束的“绳绳”。
至于角度,“宜而子孙”,应是父母看孩子,虫子不一定知道父亲,所以是母亲更合适,不过如果这样追究,虫子似乎需要母亲哺育,是否如此就不知道了。
疑惑之处:每次的“宜尔子孙”都是一样的吗?他们是如何做到“振振”、“绳绳”和“蛰蛰”的呢?
“螽斯”可能是蝈蝈 “螽斯”可能是蝗虫,取其多生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