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二
————善待那些苦命的人吧,就像我在此哀求你善待我一样。
马二是个哑巴。刚从娘胎里出来时,马二嗷了一声,像是喊破了喉咙,那声音不像是从孩子嘴里发出来的,撕心裂肺的,脸面扭曲的像是恶鬼附了身,要取这孩子的性命,吓坏了当时接生的大夫,马二紧跟着又吼了一声,似乎五脏六腑都绞碎了,大夫检查了遍,连忙告知马二父母,这孩子八九不离十以后就是个哑巴了。马二娘累死累活,怀胎十月生下来个哑巴小子,当即自叹命苦,家里本就穷的揭不开锅,这苦日子怎算是个头啊;孩子他爸从工地上赶过来,看着眼前的孩子,嘴里说不出来的苦,与马二娘互拥着哭了起来,旁人看了也心酸,眼里噙着泪,时不时地上去安慰这苦命的夫妻俩。
村里人听说马二出生的时候喊了两声,便替他父母取了名字,名为马二;马二父母也是老实人,村里人正是看上这一点,一口一个马二爹,马二娘,夫妻俩敢怒不敢言,还时不时给人赔上笑。
日子就那么过着,马二一点点长着,渐渐地会爬了,会走了,会跑了,会跳了。
春。
春寒料峭,人人还裹着棉衣,马二五岁了。
村里人老爱捉弄他,一看到马二自己跑出家门,就大声吆喝,喊着马二,马二是哑,不聋;马二循着声音跑过去,一个不慎摔倒了,耳边便会传来笑声,小不点马二以为会有人来扶他,可等来的只有更刺耳的笑声,马二只得自己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扯扯身上的破烂棉衣,两手相合往里哈口气,再往自己脸上一盖,借此暖和暖和自己的脸蛋,眸子亮晶晶的像是天上的星星,他呆着看向发出笑声的那群人。
“过来过来,马二。”那一群人招呼着马二。
马二瞪着闪亮亮的眼睛,小跑过去,那群人一看马二跑了过来,一阵骚动,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一张废纸,上头写了醒目的两个字:马二。
王福龙,闲人一等,四十好几的人了,还没个老婆,他混在那群人中,指着废纸上的字说:
“来!你读一下!”
马二摇了摇头。
“哈哈,不会读啊,来,叔教你,跟着叔读!”
马二张大着嘴巴,努力地想要发出点声音,徒劳无获,急的小马二闪出了眼花,可怜的样子令人心疼不已,可那群混账东西笑得越来越肆无忌惮。小马二只是哑,他不聋,眼里噙着泪,耷拉着脑袋,用小手紧紧捂着耳朵,他不想再听到这些人的笑声。
小马二回到家,拽着妈妈的衣服不放,指着自己的嘴巴,眼泪哗啦啦地,可是喉咙里一点声音也发不出,马二娘也没办法,只能抱起马二哄哄,闹腾一会马二感觉累了,也就消停了,等下次再被人欺负了,还是这样,哄哄就过去了。
夏。
马二浑身咬满了包,又疼又痒,家里还没个蚊帐;马二还天天一大清早地跑两里路给家里养的几只鸡挖鸡菜吃,这么一跑,营养又跟不上,马二越来越瘦,跟个竹竿似的,蚊子都快没地方叮了。
马二今年十岁了,在农村也算是个小劳动力,除了挖鸡菜,他还会拾柴火,给地里除草;这个年纪能干的活,马二都能干,不能干的,马二也能,总之,如果马二不是哑巴,这一切都会很好。马二上不了学,镇上的学校不收他,闲他是个哑巴,怕他受欺负,再出个意外,学校可承担不起,马二父母磨破了嘴皮,给学校下了跪,只是重复着说,这孩子只是个哑巴,他能听得懂你们讲什么,你们平日里不用管他;学校说没得商量,他们承担不起这个风险。
马二知道了自己上不了学,成日里望着学校方向发呆,他时常在想自己不就是不能说话吗,什么都能听懂,为什么不让我去上学。每次看到别人家的孩子背着书包,心里失落极了,马二懂事,在爹娘面前假装开开心心的。
马二爹想带马二去城里,想让他见见世面,摆脱掉不能上学的阴霾,顺便给他帮帮忙,娃还小,夜里挤一张床就行了,马二乐意,马二娘看拦不住,也就答应了。马二爹在城里一工地干,改革开放初期,国家看重城市建设,引起了民工潮,一波波的农民工涌入城市,充当着廉价劳动力。马二爹就处于其中,现如今又加上了马二。
马二爹干的活很简单,搬起砖往推车里一放再推到固定的地方,这么下来,一天十块钱,管吃管住,比在家种地划算得多。马二一来,马二爹轻松不少,别看这孩子身板小,干起活来可不马虎,可快赶上马二爹了。
马二刚来的半个月,他爹就没了。话说那天正午,马二跟他爹正准备去吃饭,不知道从哪落下来个钢筋,眼瞅着要落到马二头上,马二爹一把推走了马二,那长约一米的钢筋直直地从马二爹的天灵盖上穿进去,穿透了脑袋,从肚子上穿出来,马二爹连声惊呼都没来得及留下,便倒在血泊中,脑壳上还流出白红相间的粘液,马二呆滞在原地,眼前的一切发生的太快,马二惊慌失措地跑到农民工宿舍,死命拽着平日里跟马二爹交情还不错的农工杨涛,哭着闹着要指着马二爹的方向,杨涛一看情景不对,拉着几个认识的农民工随着马二一路小跑过去。
杨涛一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马二爹,吓得动都不敢动,这哪里还像是个人,几个农民工赶紧叫来了包工头,一群人围着马二爹,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包工头一来,工人安静下来,静候工头来处理。只见包工头紧皱着眉头,眼见着马二爹已经活不成了,叫来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工人,让他们把钢筋拔出来,找个地方埋了去。马二拼了命地阻拦,马二舍不得他爹,这小子倔的跟头牛一样,牢牢抓住他爹的腿,任谁拖拉也不放手;工头一看拿着孩子没法子,便给他说,娃,我给你五百块钱,拿上这些钱把你爹送回去,这事就算过去了。马二不知如何是好,杨涛拍拍他说,娃,收下吧,没旁的法子了,这工地里死人是个常事,在他们眼里咱就值这个钱,早点把你爸把送回去,好孩子。
杨涛叹了口气便走了,马二看着杨涛离去的背影,还以为是自己的爹又活了过来,工头还等着他的答复,马二冲着工头点了点头,工头一脸嫌弃的在包里取出皱巴巴的五百块钱扔在地上,马二伸出沾满马二爹血液的手,拾起了那五百块,趁着这一会的功夫,那几个农民工把插在马二爹脑袋上的钢筋连血带肉的拔了出来,在马二爹的脑袋上留下了一处血洞,血流的更多了,像是所有的血都流出来了,还混着白色的脑浆,马二追在那几个农民工身后,想要打他们,可是人家一脚就踹飞了马二,疼的马二半天喘不气来,趴在地上那个跟条受尽折磨的流浪狗一样。
马二趁着黑夜,在工地里偷了个推车,就是他爹用来运砖的,只是现在要运他爹。马二把他爹死拖硬拽弄上了车子,还在上头盖了层破被,他怕他爹吓着别人。马二推着他爹走了一天一夜,这孩子只一心想着要送他爹回去,脚磨烂了,脸让蚊子咬烂了,他都不在乎,马二就怕他爹回不去。
刚进村的时候,他爹已经臭了,那臭味弥漫整个村子,臭的让人都躲进了家里,街道上静的只剩下马二推车的声音,马二娘远远的就看到了,她还傻乎乎地站在门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待马二一走近,马二娘揭开被子,看到自己的男人脑袋上露出来一个大洞,肯定是活不了了,当即晕倒在地,谁知道这一倒就再也起不来了。
年仅十岁的马二要承担起一个家,马二把马二爹埋在了屋后的小湖边,村里头有规矩,壮年早逝不立碑,马二在坟上随便放了几个石头,每天清早都过来跟他爹聊几句;马二娘瘫在了床上,马二用那仅有的五百块钱在镇上请了个医生,医生说是急火攻心,伤了神经,还给开了药,说要慢慢调养,总有一天能好。
日子得过,马二还有他娘。
秋。
总有枯枝败叶落于湖面,又随波逐流,飘向何处,所谓浮萍无根。马二总是喜欢天刚亮的时候一个人跑到屋后的湖边溜达,顺便陪陪他爹娘,湖边上人少,他时不时地挥手跟树上的麻雀打打招呼,麻雀扑打扑打翅膀,一掠而过;马二拾起脚下的碎石,用尽浑身力气砸进了湖里,惊起了一阵水花,他嘶哑咧嘴地望向天空,努力做出一副开心的面容,可是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是又忘记了自己是个哑巴。
马二今年二十了,他娘早死了,就在他爹死后两年。马二娘在床上瘫了两年,其间有几次像是要好了,甚至要重新下地了,可是维续不长,由于常年在床上,马二娘背上的湿疹越来越严重,到最后的那几天里,高烧不退,马二娘总是把马二看成他爹,说是想他了,说他怎么这么没良心,丢下她一个人就走了。
马二娘走的时候是立秋,那天晚上,马二正准备入睡,忽然马二娘狠狠抓住马二的胳膊,大吼了两声,又往空中喷了口血,那血直喷到房顶,之后再无动静。马二亲眼目睹自己爹娘的死亡,内心仿佛被刀子狠狠地刺着,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去,还看着他们那么痛苦的离去。
马二娘死了之后,马二把她埋在了他爹旁边,让他们能在阴间相遇,弥补在人间的遗憾痛苦。
马二就这么一个人过着,种着他爹娘留下来的地,勉强度日;接近新千年,大家都说日子会越过越好,村里好多人据说在城市里发了财,马二按捺不住去城市里淘金的念头,当即拿着仅有的六十块钱直奔城里走。
愣头青一个,没见过什么大世面,马二一来到城市便被眼前的一切吸引住,那穿的花花绿绿的女人在马二眼里仿佛是人间仙女,还有那弥散在空气中香味让马二沉醉。马二也想有一个女人,可以看自己破破烂烂的,谁能看得上!
村里人常说的那个发了大财的男人就在这座城市里,马二见过那个人,他叫蒋强,印象里他脖子上带着块金链子,容光焕发的,像极了电视里有钱的商人。马二想去找那个人,他还特意问了别人,顺着印象里村里人描述的地方,找了几天,他还真找到了蒋强。
马二以为找到了救星。蒋强住在个小破屋里,就是村里人所说的两层高的别墅,那屋里头弥漫着一股药味,有几个人拿着针管扎在自己身上,蒋强躺在另一间房里,有个妙龄女性给他揉捏着肩膀,蒋强把手伸进那女人的裤裆里来回揉搓,女人哼唧哼唧地颤抖,手上的动作不敢停下来。
蒋强一看来了人,一脚踹开女人,把手伸进嘴里舔了舔,探着头说:
“呦,这不是马二吗,你怎么来了!”
马二强忍着恶心,冲着他点了点头。
“马二你听好了,既然兄弟你来了,那我就得让你挣大钱,保你满意,可是,来到这就得一切听俺的,你要是能做到,一切好办!”
马二点点头。
蒋强接着说:“好!早给你说好了,咱干的可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瞧见这些人没,一礼拜来一趟,抽上几管子血,爱抽多少抽多少,死了咱不管,一管子二百块,给你的话,一管子二百五,够意思吧!”
马二一听这话,骨子透着寒意,他从来没想过还能这么挣钱,要是早点想到该多好啊!不就是血吗,我马二有的是。马二一股脑地抽了四管子血,还想继续抽,可是浑身无力,随即问蒋强要了钱,整整一千块啊,马二从未见过这么多钱,他想吃香的喝辣的,还想要个女人,就像街道上那些穿的花花绿绿的女人。
“再来啊!兄弟!”蒋强在身后喊道,马二拿着钱跌跌撞撞地走出小破屋,手指按着抽血的地方,伤口一阵一阵的疼,可却痛不醒马二沉迷的心。
这一千块钱算不上什么,一天就光了,马二吃了顿烤全羊,还在地摊上花五百块钱买了身衣服,别人告诉他,那可是名牌,值那价!穿出去脸上可有光。
隔了一天,马二又屁颠屁颠地跑到蒋强那小破屋里,抽了五管子血,抽的马二脸色惨白,站都站不稳。
蒋强拿出伸进女人胸里的手,指着一破沙发上说:
“兄弟,我看你今儿就别走了,晚上睡那沙发上得了。”
马二虚弱地点点头,他可求知不得,在外头也是睡在马路上。
“有啥事你就找俺,俺就在屋里头。”蒋强硬拽着女人的奶子回到了屋里。
马二倒在沙发上不一会便睡的跟头死猪一样,梦里还有群花花绿绿的女人围着马二转,马二口水流了一地。
一阵尖叫吓醒了马二,马二望着漆黑的四周想要探清声音的来源,又是一声尖叫,好像是蒋强那屋里传来,马二轻手轻脚地靠近屋门,屋里传来蒋强的声音:
“妈的!你这个臭婆娘,让你他娘的再给老子乱动!”
“看老子今天不弄死你!”
马二不知道从哪来的劲,一脚踹开了房门,只见女人赤裸着身体吊在房梁上,身上被打的皮开肉绽,血肉模糊,隐约间还看到数处触目惊心的伤疤,胸部已经被抓的变形;蒋强则拿着腰带,上头沾满了鲜血,愤怒地瞪着马二。
这个畜生!
马二使出浑身力气撞向蒋强,没想到这蒋强看着壮实,实则为纸老虎,马二撞得他昏晕过去,马二心里头气恨冲天,拿起身边的木头就砸了过去,直至砸的没了动静,他赶紧伸过手去探探蒋强的鼻息,这畜生断了气,马二这才回过神来,一瞧那如一滩死水的蒋强,马二慌了,这是他第三次看到死人,不过是他打死的。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杀了人,还杀了这个被他看做是救星的人。马二忽然想到了屋里还有个女人,那女人瞪大着眼睛目睹了一眼,吓得哆哆嗦嗦的,生怕马二再杀了她灭口,看着马二走过去,女人拼命地摇头,眼里布满恐惧。
马二把女人放了下来,女人立马蜷缩在角落里,颤抖着说:“大哥,你不要杀我,我给你当牛做马一辈子都愿意。”
看着女人心惊胆跳的样子,马二连忙摆手示意自己是不会伤害她的,又指指自己的嘴示意自己是个哑巴。女人好像懂了,她又指指自己的耳朵,告诉马二:“我是个聋子,你说话我也听不到的。”马二听得一清二楚,眼前的场面好像可以控制住了,他指指蒋强,意思是他该怎么办。
女人说:“咱们把他装到箱子里扔在野地里,没人注意到的。”
马二找了个行李箱把蒋强硬生生地塞了进去,趁着半夜扔到了郊外,还按照女人的指引拿了他所有的钱,两人一路逃回乡下。
冬。
马二在村里人眼里也算是个体面人物了,在城里不知道发了什么大财,回来还带着个俊俏的媳妇,别人问他到底是发了甚么财,他一点也不说,也不敢说。马二这两年过的也不好,成日里担心受怕,老是梦见自己进了监狱,有时候还梦见蒋强趴到他身上向他索命,马二快要受够了,从蒋强那偷的钱也快花光了,可是女人的肚子慢慢大起来。
女人叫喜娘,原本也是个乡下人,喜娘她妈是个老实人,听说跟着蒋强能有钱挣,硬是让喜娘跟着蒋强去城里,喜娘不乐意,她怎么看这蒋强都不像是个好人,喜娘说这男人不像是好人,可她娘不认同,硬是逼着喜娘去,喜娘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去求蒋强让她跟着一块去城里;蒋强一看这女子要身段有身段,要脸蛋有脸蛋,顿时起了邪心,脸上露出一副不乐意的面容,喜娘苦苦哀求,蒋强当即答应下来。
到了城里,蒋强给喜娘开了间豪华酒店包房,小姑娘哪见过这么漂亮的房间,那么软的床,一时间心花怒放,放松了警惕。入夜时,喜娘早早睡了,蒋强拿出早已备好的房门钥匙,打开了门,蹑手蹑脚地靠近了喜娘,用胶带缠住了喜娘的嘴,将近二百斤的身体压在喜娘身上,又用绳子缠住喜娘的手脚,让她动弹不得,喜娘吓坏了,呼救不得,动弹不得,身上的衣服被这个禽兽一件件的撕扯下来。喜娘被他强暴了,他还把喜娘打晕放进行李箱里,拖到了那个小破屋里。
等喜娘醒来,蒋强挥手就是一个巴掌,大声喊道:
“以后给老子安生些,哪都甭想去。”
喜娘摸着脸,吓得一动不敢动,蒋强又狠狠地在她身上踹了一脚。
有一次蒋强下手有点重,拿着根木棍抽在了喜娘头上,抽的喜娘晕在地上,耳朵朝外冒血,醒来之后,喜娘便再也听不清别人说什么。
马二很喜欢喜娘,将她当作宝,他常常想:聋是因,哑是果,我跟喜娘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眼看着喜娘肚子越来越大,马二把家里稍微值钱点的东西都卖了,又借遍了村子的乡亲父老,好不容易凑齐了一万块钱,孩子是能顺顺当当地生下来了。
喜娘要生了,马二骑着摩托载着喜娘,一路飞奔到了镇上的医院,喜娘刚进产房,就传来刺耳的喊叫,喜娘一个劲地喊疼,急的马二在产房门口来来回回地跺脚;不知过了多久,产房大夫大喘着气说,是龙凤胎,母子平安。马二一下子瘫在地上,松了口气,暗叹这苦日子可算是到了头。
可是喜娘命苦,刚准备出产房,血就止不住地流,那血留的满地都是,马二还不知情,待在外头傻傻地等着。
喜娘死了,没救过来,留下了一对孩子。
马二给产房大夫比划着,他想说你抽我的血吧,我不要你钱,随便抽,只要能救喜娘!大夫哪能懂,一个劲地给马二道歉。马二看到躺在床上的喜娘,恍若隔世,刚才还好好的人,怎么一下子就死了。这是马二看到的第四个死人了,他想了结自己,又想到自己那刚出生的一对儿女,眼泪夺眶而出,怎么着也得把这俩娃养大了再说。
春。
马二把喜娘埋在湖边,靠在他爹娘的坟边上,马二每天一大早都跑过去陪他们仨坐坐,坐着坐着眼圈就红了,马二心里苦啊,没人说,也说不出来。马二经常梦到自己的爹娘掉到了水里,自己怎么救都救不起来,他想游上岸,喜娘还在岸边上朝他扔石头不然他上来,喜娘哭着怪他让她生了孩子,都怪他,还有蒋强在一边看着发笑,那模样瘆人。马二每次都吓得一身汗,惊醒过来,大喘着气。
马二真死在了湖里,话说那天一阵怪风吹掉了喜娘生前随身带的手帕,那手帕明明被石头块压着,一阵风过去,石头块没了影,手帕也吹进了湖里;马二一个猛扎进了湖里,死命伸手去抓手帕,可手帕一受湿就沉了下去,马二随着越潜越深,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马二仿佛看到了死去的爹娘和喜娘;马二猛地惊醒过来,想到了他那一对儿女,扑腾着往上游,可是马二不会游泳啊!扑腾了半天,身子越来越重,恍惚间大呼了两声,那声音跟刚出生时喊得那两声一样,震得苍穹微微颤抖,马二望向虚空中的喜娘和他爹娘,越来越模糊,直至没了气。
那两个孩子成了孤儿,忘了说了,女儿是个哑巴,儿子是个聋子。
春夏秋冬,还是得继续,痛苦的人依旧,聋不聋,哑不哑,都不那么重要了,毕竟,苦难总会换着法子折磨你。马二死了,又会有千千万万个马二再次开启苦难的一生。
善待那些苦难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