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树前头

      听老人们说，以前村子里苦风沙，村子最北边的人家常常一夜之间被风沙埋没，于是，以风沙为动力，村子便不时地南迁。直到这一片防风林长成，村子才固定在了现在的位置。经过四代人，七八十年的努力，终于成就了壮观的松涛阵阵景致。如今，松林病了。

    曾经那些被风扬起的沙堆能推着村子往前跑，自然是高过房顶的，而今被松林束缚着纹丝不动，山样的臂膀东西展开，环抱着静谧的村庄。松涛阵阵，偶有露出的一方白色沙丘，便成了孩童的乐园。这样的沙丘因循下来的名字是“沙渚”（方言音的推测）。大概与“白发渔樵江渚上”中的“江渚”意思相近吧。前辈取名之人想来是将这松涛战风沙的所在当成了另类的江湖，胸中必有丘壑。

    在风水上讲，山南水北为阳，而一般来说，向阳的就是前方。“沙渚”前方一个坳口里是农家的菜园。以户计，按人口分，每人旧制的三厘，每户大概一分多些，合七八十平的菜园子，供一家人一年的食用。早年的时候，种的多的是土豆、芸豆和白菜，因为产量大，瓜菜能顶半年粮。现在则是黄瓜、西红柿等可口时鲜蔬菜被广为钟爱，因为不用再为饭发愁了。

    不用为饭发愁，所以地种得就少很多，农忙时人头涌动的壮观景致早就消失了，即便是麦浪滚滚也稀缺得紧。因为父祖辈的老去，即便是果园子也荒了不少，但这一方的菜园，只要应季，就是水潺潺，绿茵茵。

    已经把劳作当成习惯的父祖们，勤快地将一方小小的菜园修葺的无比整饬。不用谋算祭奠五脏庙的香火，少了背天面土，少了泥腿汗衣，农人的生活才是文人笔下真的田园居，虽然拿不了笔，也写不出诗，但一张张沧桑的脸，一双双老茧的手，就胜过了任何华丽的辞藻。

    沧桑和老茧是农人最质朴的标签，绝不是病态，而那一大片的松涛却是真的病了。有关部门开出的处方是伐老树，种新树，这是西医做派，没有春风化雨的无声细腻，是最粗暴的新陈代谢。

    七八十年的积淀，不到两年的时间就大部分变成粉浆，输送到了不知什么地方。留下稀稀朗朗的松树，难成屏障，却不让寸步地坚守，直到脚下的新苗再次迎风。

    病树前头，是一方整饬的菜园，也是一方未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