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见不能见 ——记吴伟业、卞玉京常熟之会

01

有一种想见不敢见的痛，有一种爱还深埋在心中，我只能，把你放在我的心中。

李宗盛，对林忆莲是痴情的，也是深情的，从歌词中可以看出。但我说，“想见不敢见”，还不够深刻，如换成“想见不能见”，那份情感、那般无奈，也许表现得更为深广。

02

“想见不能见”，正道出了顺治七年常熟之会时，吴伟业和卞玉京两人共同的心情。

吴伟业始终不能忘怀十年之前与卞赛初会的场景，那是崇祯十四年的春天，南京水西门外，胜楚楼上，兄长吴继善将赴成都上任，饯行席上，一位绝色女子早就引起梅村的关注，而此时，那女子款款站起，口占一绝：

剪烛巴山别思遥，送君兰辑渡江皋。愿将一幅潇湘种，寄与春风问薛涛。

契景、契情、表心、明志，真是一兰心慧质之女子。

这女子就是卞赛，已看不到前途，开始在风花雪月中自我麻醉的吴伟业，对卞赛是早有耳闻，“李、卞为首，沙、顾次之，郑顿崔马又其次也”，秦淮八艳，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尤其排名为首的李、卞更是多少王孙公子争相交往的对象。

卞赛，本出身官宦之家，因父早亡，沦为歌妓，精通琴棋书画，尤擅小楷，喜画兰花，“一落笔尽十余纸”。

卞赛，爱憎分明，对不喜之人，生性冷傲，少言寡语；若遇知己，舌生莲花、妙语连珠、挥洒自如、众皆倾倒。

03

对眼前这位探花郎——吴伟业，卞赛自然是喜欢的。她被吴满腹文采所吸引，含情脉脉地望着他，听他侃侃而谈，一缕情思在心底慢慢涌起，直至笼罩了全身，完全被他俘虏了。男欢女爱、柔情蜜意、春宵帐暖，吴伟业有四首词正写了他们那段短暂的恋情，词如下：

西江月 春思

娇眼斜回帐底，酥胸紧贴灯前。匆匆归去五更天，小胆怯谁瞧见？    臂枕余香尤腻，口脂微印方鲜。云踪雨迹故依然，掉下一床花片。

《醉春风》

眼底桃花媚，罗袜勾人处。四肢红玉软无言，醉醉醉，小阁回廊，玉壶茶暖，水沈香细。  重整兰膏腻，偷解罗襦系。知心侍女下帘钩，睡睡睡，皓腕频移，云鬟低拥，羞眸斜睇。

《醉春风》

门外青骢骑，山外斜阳树。萧郎何事苦思归，去、去、去。燕子无情，落花多恨，一天憔悴。    私语牵衣泪，醉眼偎人觑。今宵微雨怯春愁，住、住、住。笑整鸾衾，重添香兽，别离还未。

西江月 咏别

乌鹊桥头夜话，樱桃花下春愁。廉纤细雨绿杨舟，画阁玉人垂手。    红袖盈盈粉泪，青山剪剪明眸。今宵好梦倩谁收，一枕别时残酒。

这四首词宛然是一个整体，写了两人从开始同居到如胶似漆再到萧郎思归，最后狠心离别。

04

卞赛绝没想到自己一往情深换来的却是负心郎的绝情离去，她也绝没想到吴伟业，这个才华横溢的才子，在感情上却是如此地优柔寡断，他性格是那样懦弱。

吴伟业，顾虑的东西太多，他下不了决心，他知道，自己要面对谨慎的父母，要面对蛮横的妻子。他清醒地知道，如将这位秦淮绝色带回家里，必将掀起悍然大波，家中从此必将鸡犬不宁，为避免折腾，他还是狠心离开了自己的最爱。

虽抛弃了卞赛，吴伟业内心一直有着负罪感，他时时想起他们那幸福甜蜜的时光，时刻想念那个抚慰他创伤的女子，多番打听卞赛的下落，想到她在这国难家变的时期，怎么样地流离逃亡，多想有机会再见到这位时时挂念的女子。

05

机会终于来了，顺治七年秋，两人同时到达常熟，到了共同的朋友——钱谦益家。这真是天赐良机，吴伟业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迫切地想见到相思了十年的心上人。

等待如此漫长，辘辘车轮声明明由远而近了，近了，近了，好像就到了门外，吴伟业屏住呼吸，生怕一喘气，那声音就会消失，可那车轮声并没有在客厅停住，声音又由大而小，飘向了内室方向，最后消失在里面。

06

一种说不上来的失望、怅惘的情绪弥漫了全身，吴伟业感到浑身乏力。十年了，时间并没消除卞赛内心的怨恨，吴伟业内心只有更深的悔恨，他不怪她，是他先背弃了她的爱，是他先负了她的情，如今这想见不能见的伤痛，也算咎由自取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