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山轶事（六）

        一年中最热闹的劳动场面莫过于打场了。天还不得亮人们便忙碌了起来，半壮子小伙子便将打场的骡马早早赶到了收拾完庄稼的麦田里，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从高耸的麦垛上扔下麦捆，麦垛下有的用架子车、有的用尖担（两头尖手腕粗的担子）挑、有的用双手拽，将麦捆一个个拉到了场（麦子收割后将地灌水泡透，等表面见干见湿时用石磙碾压，太湿太软容易起泥，太干太硬则无法压瓷实，碾压好后用铁锨铲去麦梗，平整的打麦场就成功了）中央，其余的人用杈（一种是用天然的树枝分叉做成的，一种是用红柳枝【耐磨，但笨重】或者祁连山里的苟烈子【弹性好、耐磨、轻巧】做的，四个分支叫四股杈，六个分支叫陆(lù)股杈，陆股杈杈刺距离大、杈刺长的则称为大杈）将麦捆抖散摊平，我们把这叫摊场。这时骡马已经吃饱喝足了，便从地上吆回来开始打场。

        这时需要的人不多，十来个人就够了，尤其是头磙最重要，打场时要盯磙印，既不能让磙子和上一圈重复，又不能和上一圈有距离，打场高手往往将这一圈和下一圈严丝合缝。这时其他人暂时可以回家吃点早餐（清茶、炒面茶、鸡蛋模糊汤和馍馍），留一两个人将麦场周围石磙打不上的麦穗扫入场中，俗称圆场。等麦场上面一层麦子籽粒打下来的的时候，骡马和打场行家稍作歇息，其余男女老少一起上阵开始抖场。

        抖场有两种，一种是从一边到另一边，一种是从中间到四周。不管哪种抖场，目的是一样的，一是将压紧的麦秆抖虚，使麦秆通风让麦秆尽快散失水分，二是把打下来籽粒抖落下来，让麦衣与麦秆分离，三是将淤堆的麦秆重新摊平。那场面真可谓壮观，麦灰飞舞呛得人直打咳嗽，麦秆在杈的挑抖中欢腾散落，饱满的籽粒在有节奏的抖动中如雨点般刷刷落下！一会功夫，被石磙碾平的麦场又显得七高八低，杂乱无章的麦秆犹如向人们挑战，或直或斜昂首望着四周。一个早晨就在这忙碌中匆匆而过。 

        中午稍显寂静，疲惫的人们回家吃晌午饭。日头正毒，炽热的阳光炙烤着麦场，麦秆被晒得劈啪作响，这正是人们期望的！麦子越干，场打得越利索，人们也可早早收工。如碰上阴天，打场很费劲！莫约一个多钟头人们喂好了猪、鸡又陆陆续续回到了打麦场。

        接下来的打场时间就需要长一些，大概需要一个多小时。冒着炎炎烈日吆喝骡马的声音此起彼伏，偶尔还会有响亮的皮鞭声啪啪作响，骡马一圈一圈不断小跑，牵骡马的男男女女挪动着脚步画着小圆。不久粗糙、结实的麦秆慢慢变得光亮、柔软，麦粒也一颗颗滚落下来埋在了麦衣里。其余的人们便聚集在高大的树荫下，有的斜躺在皮车里，脸上盖着草帽鼾声大作；有的天南海北、前三皇后五帝漫无目的喧着谎，有的小媳妇甚至当着众人的面给宝宝喂奶也不觉得难为情！也有的小伙子闲不住，约几个人斗鸡、拔腰玩游戏；还有的不时说几句诨话惹得人们忍不住笑出了眼泪，这些随口而来的笑话张口就来，因人因事恰如其分，没有人会因此翻脸，也没有人失恼！还有的老汉不慌不忙卷起旱烟卷悠闲地抽上两口；妇女们则把头巾卷起来顶在头上，手里总有干不完的活，一边干活一边不时取笑一下身边的毛头小子！忙碌的时光，快乐的生活！

        正当人们沉浸在欢乐中时，忽听得一声喊：“扫芥了！”所有人便放下手中的活计，慢慢悠悠拿起家当迈向了麦场！骡马得以休息，牵骡马的人也可以乘机喘口气。“扫芥”是打场过程中最重要的一环，打尽麦粒的麦秆已经成了麦草，光着脚板踩在上面柔软滑溜。先用老扫把从一个边上开始扫，麦草像分了层一样就听话的卷了起来，然后用大杈叉起来放在揽笆（一种用芨芨草编成专门用来盛麦草或麦衣的工具，宽度一米多，长大概两米左右）里，不一会揽笆便将麦草装得像小山一样，被人们晃晃悠悠的抬到草圈里。孩子们用两手尽力将麦草聚拢疯跑着往草圈跑，一边玩一遍帮大人干活，高高堆起的麦草垛成了孩子们最好的蹦蹦床。通常要打三四场的话，扫芥的人就闲不下来。扫芥结束后，再抖一次场，将糊在麦衣里的麦秆重新挑起来，这次没有打尽麦籽的麦秆已经没多少了，所以再套起骡马一会就打尽了。这会的人们最期盼的就是能吃上甘甜可口的西瓜，或者大口大口喝一杯凉杏皮茶，干渴的嗓子别提有多舒服了！

       

        打尽后的麦场已经将麦草扫干净了，麦籽和麦衣混在一起，人们便齐心协力将场起起来，这个过程尘土飞扬，嘈杂声、喧嚣声不断，人们变得灰头土脸，连咳出一口痰来也夹杂着麦灰，但人们依旧沉浸在不知疲倦的劳动中。一会儿工夫，颖堆（麦粒和麦衣的混合体）便拔地而起。一天的忙碌终于可以告一段落。吃过晚饭，就得去扬场，将麦粒和麦衣分离开来，这个活全靠老天开眼。太阳一落山，微风徐来。四五个人一组，男的扬，女的掠！先用木锨在颖堆上铲一点扬在空中，看看风力、风向，然后确定向哪边扬。有时一晚上没风，有时正瞌睡的时候来风了，还有时风还转向，一会儿向南一会儿向西的反正一个晚上不得安稳。等到天亮的时候，轻飘飘的麦衣便和白花花的麦粒静静的等人们装麻袋了！岂不知喜获丰收的背后是人们头顶漆黑的夜空伴着灿烂的星光付出的艰辛劳动。八十年代末期有了引风机，扬场再不用等自然风，风向就固定了，“嗡嗡嗡”的引风机不一会就将麦粒从麦衣中筛选了出来，效率高多了！

        后来，一家一户打场也是这样的程序。

        再后来，就没人打场了。种麦子的人越来越少，即使种了几亩地的麦子，在麦田里就被联合收割机一股脑给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