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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懊恼的骑士(四)

2021-01-02  本文已影响0人  岁月乄如歌

  外头的音乐业已奏响,是大乐师维纳尔创作的《征服者西征》。这首曲子描述的是百年以前伟大的西方征服者玛科尔·艾登凡发起的西征。玛科尔征服凯米特荒原,打败了肆虐已久的野蛮部落。好一次英雄壮举。然而没几人再敢提及玛科尔凯旋回国后的不幸遭遇。他算得上英雄,那我们又算什么呢?乐曲旋律雄壮,曲调昂扬轻快,听着血脉沸腾,让人仿佛置身于当年的战场上。音乐来到高潮部分,意味着这场空前盛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锈迹斑斑的巨大黑色闸门被缓缓拉开,老旧的金属被刮得嘎吱作响。终于来了。漫长的等待就像折磨,泰兰·唐·德利恩的心情就像放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他早就厌倦了在这里的等待,脑海里心心念念就是想着这一刻。早些开始,早些结束。缇妮斯,就像大部分作家热衷书写的情爱小说内容一样,泰兰心中也有这么一位让他魂牵梦绕的女人——她,他满脑子都是她。
  理想和现实之间总有那么一段摸不着边际的距离,譬如泰兰此刻身在昏暗的甬道里,这里没有阳光,也没有缇妮斯。置身于此就跟当年身在父亲的锻炉前无异,闷热的空气吸进鼻孔,在你的肺里头灼烧着无力的你。上头的观众热切期待,他们心心念念看到各自崇拜的骑士,或者说他们只关注自己投注的钱能不能赢回来。难闻的气味四处弥漫,众人的汗臭与浓郁的马粪味在潮湿闷热的空气中混合。尽管每一匹坐骑都被各骑手的侍从打理干净,但马的天性无非就是吃喝拉撒。人当然也好不到哪去。相得益彰,相濡以沫,相互映衬……尽管泰兰从各路达官贵人口中学会了不少能让人尽显其体面的说辞,但此刻他只想到小时候父亲在尘泥湾的贫民窟里说过的一句——领主拉的臭屎你也得当成香饽饽的地瓜糊,人生在世,除了奉迎这世道别无他途。
  很抱歉,父亲。我一次又一次地违背了你的意愿。不过好歹如今的我还是比当年你口中的领主要强出不少。一个好的领主应当鞭策人民,而不是鞭打他们。你总得承认这点。
  泰兰顶着沉重的头盔,看不见其他人的脸孔。一双眼珠子、一张吃饭用的嘴、一副用来呼吸浑浊臭气的鼻孔,都是肉体凡胎。诸神将众人生得一副同样无聊的模样,泰兰才没有那个兴致去看这里每一个骑手的长相。他只是不喜欢这种汗津津的感觉,只想尽快离开这鬼地方,好让自己置身在更开阔更宏大的竞技场,一展所长。其他十三位骑手亦是如此。他们两两组对,骑着高大骏马并辔而立。骑手们皆已就绪,唯独等候国王的一声令下。
  洞口处有光线映入,明亮而和煦。那是自然,缇妮斯·艾登凡就在那片明光之后,或者说她早就与那道光融为一体。缇妮斯身上穿着麦子颜色的淡雅丝质柔服,那质感跟她的肌肤一样柔滑。在那道明光下缇妮斯随着微风吹拂的节奏恣意撩拨着轻柔如纱的裙摆,尽显曼妙身姿,一颦一笑都让泰兰心动不已。他恨不得马上赢得比赛,马上冲到缇妮斯身处的高台,一把将她搂入怀中,然后用力地吻她,撕开那些华丽而纷繁的绸缎……不,好歹找一处隐秘的地方。不,我不介意!就在这里,众目睽睽之下。克莱昂·艾登凡必然会惊得瞪大了眼,然后这位备受羞辱的国王会将泰兰——背弃誓言的禁卫骑士——就地格杀,以正法典。杀伐果断,历代的艾登凡对于背誓者就从未展示过仁慈的一面。不管在战场上,还是在宫闱中,艾登凡一视同仁。我不在乎。我就在国王面前干这事,好让他知道。泰兰为自己心中竟然藏有这种幼稚的想法而发笑。
  在亮光之前,泰兰的视野里还有那十三位跟自己一样满身汗臭的骑手。他们身穿华丽铠甲,两倍于人高的长枪持于手中,防护身子的盾牌背于身后。所有人都一样,脸上黏糊糊的,身上汗津津的,但又必须保持自己精神抖擞的样子,像极了等待登台表演的侏儒弄臣。粗麻织就的汗衫业已成了名副其实的样子,要不是有被铠甲包裹着身体,泰兰就能看清前方莫斯利·芬克爵士背脊上汗涔涔的痕迹。那趾高气昂的罗尔·弗勒克呢?他在哪里呢?第一次当着国王还有这么多达官贵人面前展示自己的斗技,等司礼官用那笨重的铜锤敲响他身后那只更加笨重的黄金大锣时就足以让罗尔尿裤子吧。毕竟,他只是一枚白嫩嫩的熟鸡蛋,没见过这般世面。
  真是遗憾,跟他对阵并非自己,那又是哪位高尚的骑士呢?虽然在赛场上击败一个菜鸟不会让人获得些许荣誉,但好歹能让桀骜的罗尔狠狠地补上一课:何为谦逊。单想到这点,泰兰就觉得值了。他在哪呢?排在头一对的,泰兰已经看不清了,那两名骑手身处远光之中,成了跟热蝇一样的黑点。片刻过后,那两点热蝇般的骑手便骑马走出甬道。他们置身在明亮的光照下,如同肮脏的热蝇徘徊在亮眼的旷野下那般碍眼。他们停驻在泰兰目光的尽头处,朝同一个方向瞩目行礼。
  缇妮斯就在那里。泰兰不仅一次想象这样的场景,他的闪亮登场引来观众经久不衰的热烈掌声,少女们为他撒下全部花瓣,而他却不为所动。他毅然走到缇妮斯面前,向心中的女神俯下高傲的头颅。
  该死的臭味狠狠把泰兰扯了回来。这该死的等待,都怪那该死的司礼官,每一组骑手出场都得大事吹嘘一番。届时他会如何介绍我呢?忠诚的御前禁卫,抑或是羞耻的背誓骑士?两者间的差别到底有多大呢?第二组骑手也随着又一声号角的吹响而走出昏暗闷热的甬道。紧接着是第三组……还得等待,只有等待,正如我的一生。该死的多愁善感,泰兰嗟叹不已。
  在漆黑的甬道里,他瞪直了眼睛才勉强得见附近几位骑手的身影。倒是他们背在身后的纹章盾牌,泰兰能瞧得一清二楚——纹章代表了他们的身份,更重要的能体现家世。
  画着阴森骷髅头的是范德尔·道尔森爵士,他来自王国北方,人称无地领主——道尔森的城堡早就割让给阿塔伦皇帝了,作为喀斯兰提尔战败求和的赔礼。幸亏他并没有遗传父辈的勇武,不然以他那暴躁的性子在那场浩大的战争中早就死了。勇敢过头无异于鲁莽。在真正的战争中,鲁莽所杀的人远比敌人要多。泰兰不太记得这又是哪部战争学著作里的名言,它们的作者总喜欢说这种高高在上又永远正确的话。与道尔森并肩前行的是斐迪南爵士,来自南海诸岛浪潮堡的骑士。原来那里还出产骑士,我还以为那些丑怪礁石间只有活脱脱的燕尾虾。
  前排的莫斯利·芬克爵士与他的对手随着司礼官敲响黄金大锣也并排前行,渐渐走出闷热漆黑的甬道,走进那片阳光下,沐浴在观众的欢呼与赞美之中。
  泰兰看了看身边的骑士——虔诚的卢迪安爵士,他是圣堂的骑士,脸上总是挂着一副兴趣缺缺的表情,与其说那是一张脸,不如说是圣堂把呆滞的五官刻在了石头上。那也是块顽石,既臭又硬的那一类。他的纹章盾上刻印的是燃着白炽烈焰的拳甲,旨在以此粉碎世间一切不公不义,让充满正义的理想盛世降临凡间。平日里这些骑士总会聚首在他们称之为“圣堂”的地方,时而是一所教堂,时而是一方陋室,亦或者席地而坐,在晴空朗夜下诵读他们的福音经文。那帮荒诞的家伙习惯风餐露宿,将受苦受难视作诸神对自己的试炼。泰兰对这种掩饰实在嗤之以鼻,那只是对自己潦倒窘迫的开脱之词。穷困若能使人称贤成圣,喀帕斯早就遍地圣贤,何至于现在这般?少装高尚,在边疆地的驿所,就有不少圣堂的骑士明码标价地逼迫来喀斯兰提尔做买卖的外地商人买一份买卖许可书。诚然,待这些倒霉鬼千辛万苦来到王都就会发现那只是一张盖了章的普通羊皮卷。好歹叮当响的金币流进了圣团的金袋子,而他们可是给国王准时缴纳足额税款的一等信誉组织。艾登凡才不关心是谁交的税,他只在乎他的宫殿够不够宏伟,他的军队数量够不够庞大。
  保持肩膀的灵活和放松,是待会长枪比武的制胜关键。泰兰尽最大可能地活动着被肩甲压得酸痛的肩膀,低声咒骂甲匠没有往他肩甲里头多塞点松软的棉布。拿了我的金子却不把事办好,回头找个机会定要把你收拾收拾。“白塔在上,这司礼官有够啰里啰嗦的,要是他还没完事,恐怕诸神听着也会犯困。”适时的打趣可以放松身心,也能让泰兰大致认识一下旁边那位即将在竞技场上对阵的骑士。毕竟在此之前,泰兰不怎么跟圣团的家伙打过交道。
  “到头来还是你先开的口,我的大人。可你还敢舔着脸在这以圣洁诸神夸夸其谈?”卢迪安的声音沉得也像块巨石,跟他的脸同样的无趣。此刻的他,肯定面无表情。反正在这片漆黑中,即便是近在咫尺的泰兰也看不清卢迪安的表情。
  可他的语气……
  “怎的,卢迪安爵士?难道我这样的无信者也开始不受你们圣团待见?你们的教义可真够包容的。”泰兰受够了这帮道貌岸然的家伙,护着人多势众的平头百姓给他们亮出盾牌,却回头对数量珍稀的商人亮刀子。
  “莫非你作为御前禁卫的荣誉都让野狗给叼了去?我真为你感到羞耻。”卢迪安爵士继续说道,如平日里将恶贯满盈者羁押在审讯室忏悔那般。泰兰对圣团审讯的那一套略有耳闻,无非就是严刑逼供,但……
  言语像风亦像剑。
  老教头的话语仿如该死为死的幽魂低语那般在泰兰的耳际徘徊不散。老头肯定在那边偷偷乐着,笑我从前没听他的教诲,今后必叫我摔个狗啃泥。
  “我没有!你在这瞎扯什么!”泰兰马上就为自己脱口而出的冲动而懊悔不已。言多必失,他不该这么继续向这群让人胆寒的问罪者供认自己的罪状。无数个可怕念头在这沉默的几秒内掠过泰兰的脑海,其中就包括袒胸露背的御前禁卫被绑在刑讯架上,一桩又一桩惊世骇俗的宫闱秘事接连从满口血腥的嘴巴里头吐出。
  司礼官的黄金大锣再次响起噩耗般的怪叫,一种莫名熟悉的恐惧在甬道里施虐着,侵蚀着泰兰的每一条神经。那是很久远的记忆,泰兰想不起到底有多久远了,只记得上次有这种感受的时候,就是他头一次睡到缇妮斯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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