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教我们听雨

小时候，仲夏午后，潮湿闷热，令人昏睡。

我和弟弟搬来凳子摇着蒲扇在地堂里乘凉。

爸爸跟我们说，上楼顶，我带你们听雨。

一踏上楼顶，就看到了远处更广阔更翻覆的天。似乎四周乌云在积聚，南边的城区，乌云压头顶。而我们在北边，天空像沉睡的黑猫睁开的一只宝蓝色的眼，阳光从猫眼漏下来，亮堂堂。

我和弟弟四处张望，只觉得风正舒爽。

还是爸爸，突然语气神秘地说：“听，雨来了。”

像在捕捉一只神出鬼没的大怪兽，三个渺小的人类埋伏在草丛里。要听怪兽的脚步声由远处奔来，我和弟弟都抑制不住兴奋。

风先起。一扫地面的闷热。从南边，夹着浸泡过雨水的腥泥的气息，挽过我们的臂膀又钻进我们的鼻腔。而后是“沙沙沙”，细得像挠痒，像怪兽轻轻扒开灌木林。随着泥土的腥味扑面地逼近，我看见南边那块大乌云，泼洒着厚重的朦胧的雨帘，像一架四处吸食地面生物的UFO，随风迅速向我们这边移动。雨帘密集地砸落地面，怪兽的脚步在加急，形声词也应变为“哗啦啦”。

无惧雨势，站在楼顶上，迎着雨云，爸爸在我们旁边站得直直的，我和弟弟也站得直直的。远处风在雨中起舞，拨乱雨帘，夸张了雨势。怪兽也藏在雨帘里，想要席卷过来把我们吞噬。却使我们反而更具勇气，无声而庄严，也挺起了胸膛，深深吸一口气，迎在眼前将近的滂沱前。

一滴，两滴，有雨水滴在我们的脸上和掌心里。

“进去躲雨！”爸爸命令道。我们才躲到屋檐下，雨便瞬间泼到了眼前，像雨云往我们头上直接淋一桶水的恶作剧。

明明听雨声还在远处，明明看雨雾也还没靠近，只是几滴雨的预兆，倾盆大雨就来了。

远处连绵的山岭裹在迷蒙的雨雾里，门前的稻海沐浴在充沛的雨雾里，村屋中有炊烟在雨中微弱萦绕，失算的村民从阡陌赶回，燕子在雨中低旋。雨帘像竖琴，风一袭一袭地拨弄它，雨点抽打在地面奏出的音乐便时强时弱。怪兽的大手在拨开层层树枝，寻找我们的踪迹。

成功躲雨的我和弟弟在屋檐下兴奋地大笑，好像是我们战胜了怪兽。爸爸也好像含着笑。

这午后的雨下到傍晚才停。天才刚放晴，鸟儿又上了树枝清脆欢叫。山被洗了一遍，树被洗了一遍，稻田也被洗了一遍，翠绿得滴水。空气中还萦绕着一些水雾。

我和弟弟静静地趴在楼顶围墙上。在放晴了的蓝色天幕上，有两道彩虹。

（附图是我们家门前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