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不会说话的猫(上)

5岁的时候，我养过一只母猫。我曾经非常希望她能开口说话。童年太无聊了，谁都希望有个比你更低贱的生命向你摇尾乞怜，甚至可以跟你说说话。

冬天的时候，妈妈把她从外面抱回来。这是一只弃猫，冻僵了。她浑身是泥，黑黑的毛发已经打结，瘦得令人担心。妈妈把她放在炉边，就去干活去了。就这样，她趴在那里，像放着一只煤球，一动也不动，火苗在炉膛里窜来窜出，散发出光和热。半天过去了，她动了动，改变了趴着的姿势，我这才知道她没有死掉。

这个冬天真的很冷，养在外面的鸡冻死5只，那只羊虽然没有被冻死，但是，竟然冻了个半身不遂，这是我们大家都没有想到的。

整个冬天，我就蹲在炉旁边，陪着这只猫。倒不是因为我很喜欢他，天寒地冻，除了蹲在炉边，我没有其他地方可去。我整天围着炉子，烤花生、烤山芋、烤土豆、烤蚕豆，家里凡是生的东西，能够放到火上烤的东西，都被我烤了个遍。我烤东西吃的时候，猫就在炉旁边酣睡，她完全不关心我的杰作，她有睡不完的觉，假如不是因为她很少吃东西，她跟一只小母猪就没有什么区别了。

有天，我突发奇想，能不能把鸡蛋也放到火旁边烤一下。结果可想而知。鸡蛋爆炸的时候，惊醒了睡梦中的她。当时我被吓住了，蛋黄蛋清溅得墙上、地上到处都是，要是被爸妈发现了，没准会揍我个半死。她懒洋洋地站起来，拱了拱背，轻快地叫一声喵。她的眼睛朝我翻了翻，不屑？嘲笑？冷酷？她对眼前发生了什么完全不感兴趣，却像闻到了鱼腥一般，像清道夫一样，伸出长长的舌头，把蛋黄蛋清舔得一干二净。我第一次发现，猫的舌头竟然是带刺的，像一把锉。以后，我烤东西的时候，就记得叫醒她一起分享。

立春的时候，猫开始换毛了。换毛之后，她变得一身光亮，黑黑的毛发非常好看。骨瘦如柴的身体也像充了气一样，嘭地鼓起来。她终于开始像一只正常的猫了。天气暖和的时候，她就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有的时候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长久地看着某一个不特定的地方，那个时候她是最专注的，像极了晒太阳的老太太们，安静而平和。

她绝对是猫中的西施，随便在院子里一亮相，便勾引得那些公猫们心痒痒的，整天匍匐在围墙外，不肯走开。这时候，我就特别想她能够说话，告诉那些讨厌的公猫，我不欢迎它们。我也希望她能跟我聊聊天，我想知道，她的那些眼神究竟代表什么。

隔壁的王二终于要打我这只猫的主意了。他是猫贩子，经常往城里送各种各样的好看的猫。王二在我耳边吹风：我给你一袋瓜子，把猫给我吧？我不答应。他增加了筹码：要不给五块钱？我还是摇头。这根本就不是钱的问题。我问他，把猫给你，你会一天到晚陪我聊天么？神经病。王二丢下这句话便不再理会我。

我继续在炉边忙乎。天气已经暖了，不大需要炉子了，而且我已经6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