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故事优选C】婶子
再一次见到我的邻居婶子，一晃已经37年过去了。
而婶子，已经不认识我了！
岁月这把杀猪刀啊......
01 偶遇
昨天，回老家给母亲上坟。
经过村口时，看见几个老人围在一起坐在马扎上聊天。这些老人我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
其中一位老人，我看着面熟。但也不敢打招呼，担心叫错了。
这时，一位熟悉我的的嫂子说：这是你同学阿牛他娘，你婶子啊。
我听后，仔细端详了这位老人。
她穿一件旧蓝布上衣，脚上一双过了时的旧布鞋，身子很瘦，表情木纳，两眼发直，一直低着头，双手不停地摸来摸去，仿佛在找东西。
我：婶子，我上学时，和你家阿牛是同学，那时我经常去你家玩，你记得不？
见他不理我，我又叫了她几声婶子。
而她，只抬头看了我一眼，就又低下头继续双手摸来摸去。
我这才意识到，婶子，已经不认识我了！
听身边的人说，婶子这些年耳朵有些聋了，脑子也不好使了，基本不认人了。
但眼睛还行，身体还可以，饭量也挺大，一顿能吃一碗面条和两个鸡蛋。她吃饱了在家待不住，老是往外面跑。
只要一跑出来，她就不知道回家了，也不知道家在哪里了。
婶子精神失常了！
为了不出现意外，儿女们轮流看着她，担心她走丢了。多数时间不让她出门。
有一次，她在家实在待不住了，就往外跑。她儿子拦着她时，不小心把她弄倒了。
婶子坐在地上，小孩一样呜呜地哭起来。
听了这些关于婶子的事，我的脑海里一直萦绕着30多年前婶子一家人。
从我1983当兵离家后，就一直没有见过婶子。
今天回老家，偶然听到这些，心里特别难受。我怎么也不相信这是真的。
每当心里有事，我就忍不住提笔码字 。记忆的闸门，一下子打开了......
02 两个母亲
论辈分，我应该叫她婶子。她家在我们村是一枝下。枝下，是农村一种祖情延续的称谓。
我家在村里属于二枝下。
我们两家祖情上并不近。但婶子和我娘很要好，她俩同岁。
我娘生了7个孩子，三男四女。
婶子生了8个孩子，四男四女。
当初，我父亲和婶子的丈夫都离家在外务工。
听我娘讲说过，那时，为了去生产队出工干活挣工分，都要去田间锄地。
但孩子放在家没人看。
于是，婶子和我娘一样，没办法只有带着孩子到田间地头锄地。
既要干活又要看孩子，怎么办？
婶子和我娘想出了个好办法。在地头上挖个窝子，把孩子放里面，她俩就赶紧各自锄地。
等锄完地，再返回来时，看看窝里的孩子，嘴里吃了一嘴泥巴，满身都是泥土。
因为带孩子出工，婶子和我娘经常遭到生产队长的数落。但实在没办法，孩子没人看。
一个女人，自己带着8个孩子，还要下地干农活。
现在想想，真不知道那些年，这日子婶子是怎么过来的。
03 中年丧偶
在我上小学时，婶子的丈夫忽然去世了。叔叔出殡的情形，至今我还依稀记得。
40多年前的那次出殡，印象最深的，是同学阿牛小小的年纪，就披麻戴孝地大哭。
当时自己太小了，懂 不了太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婶子是一位坚强的母亲。
在丈夫去世后，一个女人独自含辛茹苦，竟然把8个儿女，都拉扯长大成人了。
也不知那些年，她一个人，是怎么撑过来的。
04 大洋马
那是我上小学三四年级时，中午放学时，经常见这位婶子家门口的树上，栓着一匹又高又大的白色大马。
我们叫它“大洋马”。
小孩子们好奇，都靠前看热闹。
那大洋马四条腿特别粗壮，尾巴很长，它排出的粪便味道特别大，在街上老远就闻到了。
大洋马经常拴在这里，我也很好奇。后来听大人讲，这匹马是邻村的一个大种马。
骑马来的人，是婶子的闺女女婿。这位女婿每次来这里，都是骑马来的，而且要踏过流水不浅的汶河。
那时能骑马的人，在我们小孩子心目中，是非常威武的。
05 换亲
听我家里人讲，婶子的大儿子到了娶媳妇的年龄了。
由于家庭条件差，弟兄姊妹太多，没有谁家姑娘愿意来做婶子大儿子的媳妇。
时间过了一年又一年，眼看就要过了农村娶媳妇的年龄了。
婶子一家人急在心上。
这时，有人提出用妹妹去换一个媳妇的主意。
简单地说，就是妹妹嫁到别人家里做媳妇，别人家的姑娘给哥哥来做媳妇。
两家由于贫穷，都基本不要彩礼了。
这就是那个年代，农村说的“换亲”。
这在当时的农村，也是一种没办法的办法。
多数姑娘为了给哥哥娶上媳妇，甘愿拿自己的幸福做出牺牲。
由于不是自由恋爱，嫁了什么人，就全凭运气了。有的姑娘找的丈夫还可以，有的就不行。
婶子家儿子娶的媳妇，还是不错的一位姑娘。后来的日子过得也不错。
而婶子的闺女嫁的丈夫，听说很不好。两人经常吵架，男的还经常动手打老婆。
06 上门女婿
婶子的大儿子媳妇是用妹妹换来的。婶子自责于换亲导致自己女儿，日子过得不好。
到了二儿子阿牛谈婚论嫁的时候，婶子说什么也不走换亲这条路了。虽然自己还有女儿，可以换亲。
就这样，阿牛在家娶媳妇，基本没指望了。
听我家人说，阿牛去了离我们村几十公里之外的一户人家，去给人家当了上门女婿。
但阿牛在那，过得很不好。他有好几次，想回到村里来。
07 91岁
婶子与我母亲同岁，今年也是91岁。
婶子，就这样即将走完她坎坷的一生。
她像蜡烛一样，即将燃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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