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叔煮茶话当年（12）

多谢回来，我们继续听明叔（润生）讲述当年的故事。

1.饿狠了要得浮肿病

大食堂伙食最差时候，大约是1960年。

润生已经在分水读高小了。

伙食堂的米饭只有一点点。许多家长都吃菜喝汤，把米饭留给长身体的小孩儿和生病的老人。

润生伯父伯母都在矿上，家里祥芬姐姐要参加合作社劳动。

长岗的母亲心疼润生，想方设法匀点米饭给润生：“你要读书，光吃菜可不行！”

有一回，食堂竟然把四季豆种的干壳壳用水发泡，菜刀切碎，掺和着秕谷炒香磨成的面面，蒸熟了分给大家吃。润生实在是咽不下去，又没别的吃食，眼泪婆娑地饿了一整天。

那年天遭大旱，田地里颗粒无收，连往年丰收的大片红苕地，也只长藤藤不长疙瘩。

是在无法可想，红苕藤也成了人们的口中主食。

炊事员一边红着双眼叹着气，把长长的苕藤去掉老梗，留下嫩苕叶、能掐断的嫩藤，切碎后和点米面或包谷面、高粱面、荞麦面啥的，熬成稀粥，一吃就是好多天，没得半点儿油水，别说肉食了。

好多人都因为营养不良，面黄肌瘦，走路说话都有气无力，好多人都得了浮肿。

情况越来越严重，政府把所有病号集中到分水岭附近的“偏嘴岩”医治。

别的药品也没有，说是只用“麦麸皮”就治好了好多人。

后来人们说：“哪里是浮肿病哟？是饿的，是饿病！”

2.夜半吃“野兔儿”

看润生饿得可怜，大三四岁的祥芬姐姐也想方设法照顾他。有时她弄到一点点粮食，就在晚上悄悄煮给润生吃，叫他别往外说。

一个夜晚，润生睡得迷迷糊糊，祥芬姐姐叫润生起来吃野兔儿肉。

银盆垭的小姐妹马永秀也在呢，她俩一边说笑一边吃肉。吃完了她俩才告诉润生说是死猪儿肉。

润生眼里含着泪花，姐姐晓得他不吃肥猪肉，才哄他吃下“野兔儿肉”的。

3.哥哥当了伙食团长

润生长岗家的腊元哥哥，在建大食堂时候，家里没钱读书，只能停学了。

腊元哥哥成绩斐然，中途辍学很是遗憾，可暂时也没别的办法。

润生在遥河小学读初小时，光脚丫经常长粪泡，奇痒难忍，把脚丫抠烂了，痛得路都走不动。

上学放学，腊元哥哥都把他背来背去的，润生觉得好幸福，巴不得永远跟哥哥一起读书。

腊元哥哥在遥河读完初小，去东溪建国路小学读高小。

学校离家远，只能周末回来，他只好在东溪街上的舅公家借宿。舅公家五六口人，生活也极为艰辛。腊元瘦的皮包骨头，甚至虚弱得吐血了。

后来腊元考上东溪中学，因生活原因只好停学了。那是1959年，就是成立大食堂的第二年。

伙食团换了好几任团长了，有的是自私自利不得人心，有的因为文化有限，买进支出糊里糊涂。社员不满意，领导也不放心。

村支书听说润生哥哥腊元打得一手好算盘，管伙食账应该没问题，就换掉了原来的伙食团长。

腊元也不过十五六岁，都说有志不在年高，他二话没说，大胆接下百多号人的吃饭担子。

一上任，就让人刮目相看：多少人，多少米，饭菜恰到好处，账目清清楚楚。简直就是“霍家女嫁给江家郎……江霍氏（将合适，意思是刚刚好）！”

腊元哥哥的算盘，那可是下了苦功夫的。母亲知道一手好算盘的重要性，上小学时候，她好酒好肉请来银盆垭的谢银光老先生专门教打“三盘清”、“七盘清”、“九盘清”、“斤求两”、“两求斤”以及“六归七二五除”等等。

腊元聪慧好学，口诀背得滚瓜烂熟，双手在算盘上飞舞，珠子拨得噼里啪啦。

谢老先生见学生如此有天赋，也是兴奋异常，亲手抄写一本“算盘要诀”相赠。谢老先生工楷小书，字迹美观，也许腊元哥哥还保留至今吧？

4.中心食堂团长

润生所在村落名葡萄村，村中心在葡萄溪，这里是中心大食堂。村社干部们为了工作方便，时常吃住在此。

食堂伙食管理，干部们也很重视。村支书听说润生哥哥腊元在大庄伙食团干得不错，亲自去考察了几回，硬把腊元调到中心食堂来。

腊元不过十五六岁，虽倍感压力，但还是大起担子走马上任。没多久，干部群众都信任他，喜欢他。

润生还在分水读高小呢，伯父伯母远在小鱼沱，大庄食堂的伙食越来越差，腊元哥哥就把润生接到中心食堂一起吃住。

逢年过节时，中心食堂偶尔会有“八大碗”，这让润生有在天堂生活的感觉。

5.天才受阻

次年九月，有学校老师来家访，动员腊元哥哥上学去。

家里没好东西，母亲借来半升麦子，老师还帮着磨面，煮了麦粥招待老师，老师跟他们一起吃得很香甜。

老师说了读书的诸般好处，殷切希望腊元继续上学，过了这个村或许就没那个店了，要赶紧去报名才是。

母亲犹豫不决，腊元哥哥却下定决心要去读书。

第二天，腊元哥哥就去学校报名。

老师说要户口本，他便回来找书记拿户口。

书记一会儿说没空，一会儿说没找到印章，后来干脆说继续当伙食团长别去读那劳什子书了。

腊元哥哥算是明白了，书记根本就是不想让他走！

腊元哥哥似遭了当头一棒，着急上火得差点掉眼泪。

第三天，腊元哥哥想去央求学校。

临行，母亲叫润生陪着哥哥，还给他俩两毛钱，叫饿了买东西吃。

谁知学校还是坚持要户口本，他俩算是又白跑了一趟。

腊元哥哥再三说明具体情况，学校答应了解一下，叫他们先回俩等候。

过了十来天，书记突然主动要给腊元哥哥开户口证明：“哎！我不过是要把你留下来，好好栽培你，希望你接我的班。哎，你不该去上面告我的状呀！”

腊元哥哥倍感委屈，也很惊讶。

书记给办好证明，他顺顺利利报名去了。

后来得知，二中校长最是爱才，腊元升学考试那年成绩优异却无故辍学，这回又见书记阻挠不给开证明。

校长气愤，反应到县教育局。局领导知会乡干部，乡干部把村支书叫去臭训一顿，书记才乖乖答应了。

其实嘛，书记也有说不出的苦，那时的村干部们差不多都是文盲，像腊元哥哥那样聪明能干的年青人，稍加指点和历练，那绝对是他村支书接班人的最佳人选。

备注～

本故事来自明叔的回忆录《平凡人生》。明叔是生在旧社会长在新中国的老革命，当过兵，扛过枪，一生做了许许多多有意义的事儿。

后续故事，且听简子细细道来，欢迎你阅读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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