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婚姻（15）：妈妈病了

妈妈继续留在老家，办理爸爸的头七等其他收尾动作，老公和我先回到了上海。老公没有当场答应在爸爸的墓碑上刻上自己的名字，这件事在家族里捅了马蜂窝，长辈们没有对着我说，却一字不落地说甚至数落了妈妈。这就像一根刺扎进了妈妈的心里，让妈妈的心里对老公极大的不满和芥蒂，这些事情直到今天，我都没有和老公说过，但那个时候，这是灾难的源头。

妈妈回到上海继续和我们生活，爸爸的仓促离开，妈妈和我都崩溃了。我们的表现方式差异很大，我把自己藏了起来，假装没事，假装我爸没走。而妈妈真的全部发泄出来了，头2个月她整夜整夜睡不着觉，翻来覆去到凌晨4-5点才能眯一会儿，那个时候我看着很心疼，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才知道这么多年我爸是她的主心骨，失去了我爸，她真的连买菜做饭都不会了，每天问我“今天吃什么”，我也傻了，原来过去这这些年，主意都在我爸这里。更难过的是现在想来，她当时其实像是为了找一个出口，开始把所有我们夫妻和爸爸相处过程中，可能会让我爸不开心的点，一点点地拿出来指责我们，仿佛只有这样，她心里才能好受点。

有一天夜里凌晨2-3点，老公和我还在熟睡中，妈妈突然走进我们的房间，歇斯底里地指责我们，说了什么，我已经忘记了。我们看着她那个样子，听着她在情绪上说的那些话傻掉了，完全不知道怎么办？她气呼呼地骂完就回自己的屋，而我们却再也睡不着了，我们白天要工作，晚上要照顾孩子，心力交瘁。

因为她的睡眠不好，偶尔我会请假在家照顾孩子，让妈妈白天可以睡一觉。但也因为老公白天出去工作了，妈妈对着我，更加无所顾忌。

她不断地指责我，强烈要求我收回家里的经济大权，我没有同意。

那一天我们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妈妈抡起了椅子砸向了餐桌，一只桌脚直接就断了，同时妈妈在气头上说了一句特别伤我的话：

“你没有男人，会死吗？”

这句话把我气疯了，我冲上去抱着她，一边哭一边捶着她的背，而妈妈继续说着各种狠话刺激着我。

我突然放开了她，搬了条椅子到北阳台，一把抱起来坐在垫子上玩的儿子，站到了椅子上，身子朝着阳台外面，对着妈妈喊：

“你再逼我，我带着儿子一起从这里跳下去......"

妈妈被我吓坏了，从我手里抢过儿子，回了自己的房间，再也没有出来。而我坐在空无一人的客厅，泪流满面，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绝望极了。

事后我发现妈妈的背上被我捶出了很多乌青块，我也是疯了。这也是从小到今，我唯一的一次和人发生如此剧烈的冲突，居然是和我的妈妈。

有一天老公和美国来的同事一起要去南通出差，出发得很早。我还没有出门上班，突然接到他的电话说：

”老婆，老妈好像打着出租车在后面跟着我，我们就快到收费口了。我让 车子停下，你和我一起劝劝她，要不我怕她一直跟着，万一跟丢了，她不认识回上海的路，出事了怎么办？“

我们终于在出收费口的地方，把妈妈劝回了家。

还有一天老公一进家门说：

”老婆，我可能把钱包掉在班车里，我得打个电话给司机师傅，让他帮我找找。“

妈妈听到了，根本不相信，直接抢过老公的包，开始翻起来，把老公的电脑和文件丢了一地......

老公气得实在受不了了，拿起车钥匙就走，我怕他情绪上出事，赶紧跟着下楼一起上了车。老公气得根本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后来被我劝进了吴中路的海底捞火锅店，我们边吃边聊。老公一边吃一边和我说着，最近在妈妈身上发生的这一切匪夷所思的事情，然后他看着我说：

“老婆，我们离婚吧，我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的日子了。我承认是我自己无能，我没有办法和你一起生活了，我投降了。房子和财产分配，我都不会亏待你，放心......"

这也许是我意料之中的结果，我听他说完，反而很平静，我伸出右手张开来，一字一句地跟他说：

“老公，你看，假设大拇指代表我们俩的感情，我们夫妻的感情是好的，食指和中指代表我们俩的工作，也是好的，无名指代表我们的儿子，更是好的，小拇指代表妈妈，她大部分是好的，就是指甲盖那么大的地方出问题了，你现在要因为这个指甲盖，把一只手都砍掉吗？你觉得砍掉了这只手，去寻找下只手，再次结婚的时候，你能保证下只手是完美无缺的吗......"

老公听完我说的这些话，看着我流泪了，没有再提离婚的话。

如今想来，爸爸去世后，妈妈实在太没有安全感了，她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她怕老公对不起我，如果发生这样的事，我完蛋了，她也就更没有指望了，所以她简单地认为，我至少一定要把经济握在手上。

后来，当我理性去借助外力支持的时候，所有的专业人士让我们不得不接受一个残酷的事实：妈妈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