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歌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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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弓着腰在山坡上割草。
这里有一大片茅草,有的粗,有的细;有的生机盎然,有的暮气沉沉。它们都在随风摇曳。
一个人影从山坡后的小路绕过来,举着手机慢悠悠地走着。不用说,他的视线肯定在手机屏幕上,现在的年轻人呐,低头族居多。
尽管我们中间起码有十来米远,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材略胖,个头不高,脸和经常裸露的皮肤跟被烧过的树一样黑,那是经常被太阳晒才会这样的。
我冷冷地注视着他和他前行的方向,那是个不大不小的水库,岸边隐隐绰绰有几道人影在晃动,更远的地方有条从上游的村庄延伸过来的水泥路,路上边停着一辆小轿车和几辆摩托车。
毫无疑问,岸边的人是来钓鱼的,作为水库管理员的他,则是去驱赶钓鱼人的。到了岸边,见到那几个钓鱼的人,他会生气,会发火,会谩骂,甚至一怒之下折断别人的鱼竿。
我这样说,自然不是无的放矢。我不是一个喜欢造谣、喜欢靠污蔑别人来取乐的人。我的鱼竿就被他折断过。那天天气还不错,适合打架,为什么呢?因为地上的泥是干的,不会弄脏衣服,水库里的水也没有那么凉。
我和他打了一架,反正我没有吃亏。就是可惜了我的鱼竿,一百多块钱买来的,才用过几次呢。
我清楚地看到他的手里攥着在阳光下闪光的东西,那是一把刀。杀人?不不不,他没那个胆子,只是为了防身。那小子不懂人情世故,不会对钓鱼人睁只眼闭只眼,脾气又不好,得罪的人太多了,据我所知,至少有五个人跟他打过架。
我看着他的背影,往地上啐了一口,然后转身继续割草。“嘶~”,我忍不住惊呼,我的手背被茅草割了道口子,不深,正流血,旁边还有被荆棘划的伤口。
“他妈的!”我把伤口放进嘴里吸吮,末了把血合着唾沫吐出来。这时候,闹钟响了,下午四点了,我得赶去小学接儿子。我把茅草捆成把,码在背篼上。
等我背着沉甸甸的背篼踏上弯弯曲曲的小路时,他——那个讨厌的年轻人——已经走到了岸边,很快跟钓鱼人吵了起来。他就是这么讨厌,不会说话。
我心想,最好打起来,然后那几个钓鱼的人一拥而上,把他丢进水里。听说他不会游泳,死了最好,省得我去钓鱼时老有人跟蚊子似的在我脑袋旁边翁嗡嗡地叫个不停。
我沿着小路往上攀又下坡,看到一辆摩托车停在路边。这段路下坡,前面有个堰塞湖。它是这个水库的一部分,因为天气干旱,水位下降,成了堰塞湖。
我边走边盯着那辆摩托车。不用看车牌,我就知道它属于谁,正是水库管理员的。只有一只反光镜,大灯位置的玻璃也是烂的,好认。这车停的位置真好,适合做点什么,附近又没有监控……
我一想起他那丑恶的嘴脸和折断我鱼竿时的讥讽的笑容,我就想打人,想报复他,如今总算有了合适的机会。我从小就偷鸡摸狗揍邻居小孩,这辈子做过的坏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连局子也蹲过两回,所以我做这种事完全没有心理压力。
我绕到附近的高处,躲在茂密的草丛里观察四周,看不到人,连一只鸟也没有,这令我镇定。
下坡果然比较省力。我扶着车龙头,用右脚往侧支架上轻轻一踢,侧支架撞在车身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格外悦耳。我松开手,摩托车就跑了出去,滑进了水里,甚至没在地上拖出一行轮胎印。只是落水的声音有点大,吓了我一跳。
担心之余,还很痛快,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报复了讨厌的水库管理员。哈哈,我真是个天才。等他回来,会发疯似的寻找他的摩托车,一无所获后会怀疑人生,会懊恼。一想到这里,我笑得肚子疼,还想在地上打滚。
我激动而迅速地离开了现场。哦,我还得去接儿子来着。不过,走到半路——还没离开水库的范围——我又折返回来了。我轻装上路,摸回附近的山坡上的草丛里,打算欣赏他那焦急的模样。
我远远地看见一个人影开始爬坡、下坡,然后他就愣住了。他在原地站了几秒,大步奔向停放摩托车的位置,那儿现在当然只有空气。看着他像无头苍蝇一样在附近转悠、奔跑,我的心里别提都多高兴了,我甚至想高歌一曲。
下一秒,果然“高歌一曲”了,不过不是我发出的,而是我的手机。他妈的,哪个龟儿子在这么关键的时候给我打电话,这不是坑你爹嘛!
我心想,遭了!我一抬头,就看见讨厌的水库管理员正朝我的方向小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