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
我最近常做梦。奇怪的是，这些梦和以前的都不一样，我能在清醒之后仍将这些梦境记得清楚。细节有些混乱，但也算是正常的记忆遗失。梦有昏沉侵扰，
也有迷离，梦境之中的情景太过于真实，我总是心有余悸。梦中的感觉也总是延续到我清醒以后，我甚至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暗恋的男生开始进入了我的梦中。他托人带给我一条讯息，约我在傍晚去看一场电影。我自然欢喜，挑了最舒服、得体的衣服，细化了一个淡妆，在镜子面前仔细整理一顿之后才出发去电影院。
之后的画面便断了，再续时，似乎是一个镜头打出。我眼睛的困意全无，醒动了几下眼皮后睁开，光芒混合着衣服上的血迹映入眼帘。我不敢相信眼前的境况，身上不知何时被换上了一件白布滚红边的长裙，上面有些些点点血色格外显眼。我起初以为那是血迹，但身上的痛感并不强烈，多的倒是一种麻麻的感觉。想要活动下筋骨，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腿都被绑在椅子上。
我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间暗室，四面都是白墙，地上是碎沙粒纹路的青绿色地板，看不出材质。暗室之中唯一的光照来源是左墙上天窗透出的强烈光照。我被绑的椅子位于室内中央，这也是室内唯一的摆设，之外再无一物。
梦里的困意莫名其妙，明明刚刚还清醒得很，精神现在又极速萎靡了下去。沉垂下头，我又陷入黑暗之中。
梦中沉睡是现实梦醒之时。我像往常一样在家里舒服的大床上醒过来，还残留着梦境中的酸痛感。也许是太累了，我昨天没换睡衣便睡了，昨天的记忆也很混乱。根本理不清头绪，大概又是一个虚幻的梦。没想太多，我收拾好一切后去往街道口的豆浆店点了一笼蒸包和一碗豆浆，店里来了个把月的帮工还是对活计手生了点，把装六七成就足够的豆浆盛得慢慢当当，我一直想老板会不会亏本，但是我私人对此却很满意。晨间的一切都恰到好处，暖光混合花草香味，浪漫而虚幻，算是缓解了一下这些日子因为校庆而长时间练习舞蹈带来的疲倦。
到舞蹈教室的时候，我把腿倚在横杆上做拉伸运动，屈压上身，脑袋一侧下便和高峰的目光相遇。我立马转过头。我很肯定，他当时在看我，激动与紧张在胸腔里跳动。避了一段时间，我往窗外看去，高峰已经离开，我的思绪还是不能平，回到昨晚似真似幻的梦境。
今天舞蹈老师说养足精神好参加第二天的校庆，提早半小时下课。尽管如此，排练完后腿上的酸痛和劳累感抽尽整个身体的力气。坐校晚车到达南街时已近九点，我照例打了一份豆浆。太累了，我只想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休息，店里的伙计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意，准备的不是外卖的豆浆，反而是白瓷碗配青勺的堂食配备。
喝下去，豆浆香滑柔软，像是，像是我在昏昏迷迷之中的感觉：一双手抬起我的小腿，一点点向上抚摸的感觉。
我最近总是有这样的感觉，也许是在午睡之间，也许是在舞蹈教室的小憩时，我感觉有一双手，托着我的脚，贪恋抚摸，脚背，小腿，膝盖，大腿。这样的感觉不能说是没有情欲的，我羞耻于此，又沉迷其中，更为嗜睡，做消融蚀骨的梦。
等伙计叫醒我时，我才发现我竟然累得睡着了。他指指我亮起的手机屏幕，示意我接电话。
是我妈妈打来的。妈妈前些日子在外省出差，也知道我在排练舞蹈，在我差不多九点半到家的时候会给我一个电话确定我的平安。看来今天在早餐店待了有半个小时了。接了电话，我一边向妈妈抱平安一边回家。
第二天的舞蹈表演很成功，但最重要的是这意味不用再受那种精疲力尽的感受困扰了，我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我和一起排练的朋友一起到KTV庆祝苦难结束。预感到会庆祝得比较晚，我提前和家里打了招呼，说今天晚了的话就在室友床上睡了。电话那头的妈妈还在叮嘱安全事项，KTV里的歌唱曲调已经掩盖住了电话的声音。我喜欢热闹，尤其是解放束缚之后那种放肆的喧闹，太过高兴，我比平时多喝了几杯酒。光怪陆离的灯光交错在酒瓶上，打出漩涡，我耳边的歌声便模糊不清，同我一齐掉入迷离的漩涡中。
又是这样。
似乎有人在触碰我的腿，触觉温柔，我在一时之间竟然有了意乱情迷的感觉。
我想看看眼前的人，但却睁不开眼睛，迷蒙里还是喃语:“高峰。”
我感觉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手上力气明显加大，伸到腹部，我听见衣服被快速撕破的声音。我尝试去反抗。
好累。感觉手臂被注射入药剂，我又沉了下去。
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
我醒过来，我被绑在一张木椅上，周遭是白色的墙，强烈的光照从左墙上打过来。我能闻到轻微的血腥味从身上散发出来。
我看到过这样的场景。我在这样的场景中醒来，也曾在这样的场景中睡去，这是哪里？
远处的钟声传来，是明寺的晨钟，伴随脚步声。
木门被推开，他从身后进来，贴在我的肩膀上，心底泛起的感觉像极了我那些混乱梦境里最初的侵犯感。他在耳边呵气：“你看你，现在离不开我了吧。”
我脑中突然炸开，这是豆浆店中新来的伙计的声音，我惊恐地意识到这些天发生的事情。我那些杂乱的意识并非全是由于劳累和紧张引起的无意的行为，它们几乎是伴随着他的出现而产生的。我曾从他手中接到过高峰给我的讯息，我在近半个月都在他的店里喝过豆浆。几年前关于那个失踪的舞蹈女孩的新闻重现。
他绕到我的身前，蹲下来，一手捧着腿腹，一手来回摩挲，似乎只是在对着这双腿说话:“这下，你永远不会离开了。”
腿上的痛觉慢慢苏醒，我能清楚地感觉到腿上一点点烧开，蔓延成大片的刺痛。
他拿起匕首，仰望着我，像是仰望挚爱之物的怜惜。
“我好爱你，这次我想让你记住我。”
刀划在我的腿上，又多了一个“周越”。
周越
我曾经很喜欢一个女孩子，我大她四岁，她在读大四，那时她更多的时候会出去实习。她是校舞蹈队的一员，曾经到过我的制药公司拉过赞助。
我对那天的记忆非常深刻。她穿着舞蹈服，白衣红边的及膝裙，露出的一小截腿修长细润。她有属于漂亮的年轻女孩那种天然的自信和张扬，毫不怯场地将学校的要求侃侃道来。
我从这个过程中了解到我们是同校的，这也是她为什么到我这里拉赞助的原因。校友的关系让赞助的成功率大一些，也让我们多了很多共同话题。
相谈甚欢的日子过得快，我很快和她确定了恋爱关系。这是我的第一次恋爱，我在初次见面就很明确我喜欢这个女孩。她喜欢给我跳舞，跳热烈的拉丁，我也很喜欢她给我一个人跳舞。很快她毕业了，把她的校舞蹈裙留在了我的衣橱中，说以后还可以穿上它跳给我看。因为我平时也有工作，接她出去也是她先到校门口，所以我没有和她的亲人朋友过多接触，她们也不知道我。她提出过带我见家长，把我介绍给她的朋友，我说再多等些日子，等关系再稳固点再通知他们，暂时保密。
因为这次本是甜蜜的恋爱也让我发现我对于物的占有欲会波及到到人。恋爱关系的确定让我肯定她属于我，我的占有欲从一开始的提醒她拒绝追求她的男生，到后来甚至连她男性的正常举止也觉得过分，我知道这种感觉会愈演愈烈。
对她的感觉让我想到我很小的时候，我一直是年级第一名。但突然有一次我失去了这个成绩，我产生的不是失落，而是憎恶。既憎恶第一名那个奖项的存在，也憎恶获得第一名的人。我只有抢回了第一名的位置，安全感才重新回来。
我尽量抽时间去看她跳舞，但我已经逐渐不能忍受她把曼妙的舞姿展示给别人看。我告诉她，我也有自己的公司，以后嫁给我，我可以养她，她可以不用以跳舞为谋生手段，或者到我的公司帮我，做一份更为保守的工作。
她拒绝了。她从小边学习拉丁舞，十几年时间滋生的感情与陪伴，几乎是不能割舍的。
我们互不相让，终于，她在一天提出了分手。
我知道我的要求与行为是错误的，但我控制不了我的心理。关系已经结束，但将她看作我的物品的观念一旦深入便难以割舍，我开始窥探。有一次，一个男人回家，那个男人忽然抱住她，手不安分地滑到了她的腿，她即刻推开。
我或许可以忍受她离开我，但我无法忍受她属于另外一个人。我的控制欲开始作祟。
我约她到咖啡厅聊聊天，在她去洗手间的时候往里面加了药物。我送她回家时，她在我的车上昏睡过去，我开车将她带到我在郊区的一处废弃库房，给她换上我们第一次见时的舞蹈裙。一见如初，我永远想把她留在我身边。我看着她光洁的双腿，想起别的男人鲁莽的触摸，我突然产生自身被剥离的痛苦与愤怒。我不知道当时的想法，只是很自然的，我想要在她身上留下我的印记来证明她是我的，我在她的腿上用刀刻上了我的名字。
试探性的行为给我带来了无法阻遏的快感，我继续在她身上刻画我的记号。当她身体之中的麻药退了些时，她眼睛微微睁开，看到我的行为时恐惧地挣动身体。我有点害怕面对她，也怕她痛苦，赶紧在她腿上注射了一只镇定剂，看着她再次睡去，我的心安定了下来，继续开始我的作品。
在那些密密麻麻的伤口之前，我想到，如果她看到我将对她舞蹈事业至关重要的腿弄成这样之后会恨我，恨我便会远离，我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在那天，她的生命结束了，尸骨留在库房地下。
我将会永远留住她，唯一遗憾的是，我没有让她细细记住我。
她的家人很快报了案。由于我们的关系没有告诉其他人，我做事也处理得严谨、干净，警方似乎也没有排查到咖啡厅的事情，我并没有被排查。这件事慢慢消了下去。
过了已经五年了吧，我遇见了另一个大学生。她和我之前的女朋友很像，相貌相似，气质也像，毫无自信地展现那双舞者特有的修长的腿，我的旧时记忆被唤醒。
我那时的事业趋于稳定，我给了自己一个月的时间去看她。我发现她总是在一家早餐店吃饭，我很想接近她。那时正好店里的老板需要去照顾老板娘，需要人手，我便成了店里的店员。我会格外照顾她，给她大碗的豆浆或是在她点的馄饨之中多放几个。
那段时间她好像很累很忙，晚上回来得很迟，坐着都有打瞌睡的感觉。听店里吃饭的和她同校的人说最近要举办校庆，她应该也是为了校庆而练习舞蹈才会这样的吧。我看着她不小心睡着的样子，美丽的双腿裸露在外面，我忍不住去触摸，她无意识的醒动让我惊慌失措。
后来我从她和妈妈的电话中知道她的妈妈出差了，我开始会在夜晚店里的其他帮工下班后，往她的食物中放入一些致幻剂。夜晚的搭棚已撤，拉下内堂的门，我在她昏睡后细细触摸她的腿，回忆和女友的经历。
我原本只想这样看着她，但是我发现她对一个男生格外上心，她会在吃早餐的时候偷看她，一直到他结束。有一天她的早餐被调皮的孩子撞倒了，男生立刻走到内堂让我给他打包一份。我下意识地看向她，正好碰到她躲闪的目光。我突然有个想法，把早餐转交给了她，告诉他那个男生约她晚上去看电影，她惊喜而害羞的表情打碎了我的期待。我原本还想，若她不愿意一起出去，那我总是放心的。但看她的反应，她应该对此很期待吧。
果然，她在夜晚画了很美丽的妆，看得出来精心准备了这场约会，我的嫉妒心燃了起来。
约会本就只是一个试探，而她自然也是失望而归。或许是这个阶段的女孩子羞于开口，她等了很久却没有联系男生，也没有过来质问我。夜深后回家，她在店里吃夜宵，我往里面加了药，将她带到了旧库房。我想惩罚她。
我把她绑在椅子上，想像我对待当初的女友一般，那真是让人怀念的日子啊。
实施的时候，我的理智慢慢恢复:我想起来这个女孩和我毫无关联，不过是因为她长得像故人，有了少男少女正常的恋爱而已，无故却要承受我记忆与行为的后果。
明我抵住心里的蔓延的想要破坏的欲望，偏过刀，刀落在了我的手腕上，血大片地渗了出来。慌忙在她的衣服上擦干之后，我尝试控制自己，逼迫自己赶快远离面前的人。
逃到屋外，远处明寺传敲响晚钟，眼前广阔的杂草横生，蓬勃的生命力荒莽出锋。是女友初见我时的清扬婉兮，是我的一见倾心，也是我变态的欲望肆意蔓生，吞没掉我们亲密的关系。
冲洗完手上的血迹，我决定，就在这一个月内，我会把她当成我的前女友，关注她。一个月之后，我绝不与她相见。将她带回家，从她书包里拿了钥匙开门。记得看到她夜晚在窗边待过，我很快找到了她的房间，将她放在床上，怜爱地吻了她额头后，拉好窗帘，我才离开。
一月期限的最后一天是她的校庆表演之后，她喝了酒，从KTV里摇摇晃晃地出来。她应该是叫了车，正在找车，我见机开过去，打开车门问是不是要去X路的，她点头之后跌进了我的车里。那个男生在之后追出来，却没能赶上。
那天晚上，我看着昏睡的她，像往常一样去抚摸她的双腿，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了，我有多舍不得。
“高峰。”她有留恋的神情，是女子迷离的愉悦与期待。
抑制的情绪死灰复燃，几乎是出于内心的本能，我像对待女友一般对待她。
只是我这次不希望她遗忘我了，我没有选择给她注射药物，我想让她记住我。
做完这些之后，我坐到地上，茫然之后是悔恨的痛苦。就是现在了，趁着内心的悔恨还未退去，我拨打了报警电话。
警笛声很快荡了过来。上一次如此清晰地听见这个声音是在五年之前了。那时我混入围观者人群，看到警方鸣笛到了女友家中去搜寻信息。她离婚的父母一起哭得声泪俱下，旁人看了都动容。我差一点就迈入了警戒白线内去宣告自己的错误。
我知道我所做的一切给我爱的人带来了无谓的折磨，理智清醒时，我后悔自己内心的冲动，但控制欲与占有欲会吞噬掉我尚还存留的人性，我支配不了我自己。
我想对她们说，抱歉。而抱歉的最好方式，是在下一次错误行为发生之前，彻底遏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