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讲笑话的护士
宋大叔,先这样称呼他吧,尽管他才五十二岁,前年住了一次院,具体什么病,我们就不要计较了,他出院的时候,一位戴着眼镜的小护士,拿了一张答题卡样子的纸,过来问:
“大叔,填一下你对本次住院的意见。”看看,大叔这个称呼是不是用到了吧。
“没意见,挺好。”宋大叔是个斜眼,看人总是歪着头,他的一只眼睛白眼珠多,但不妨碍他说话的磁力感。
“那么,还是给本院提一点建议吧。”
“建议嘛,”宋大叔摸了摸他胖乎乎的大脑袋。这里顺便说一下,他的肚子也很大。“我在这里挺寂寞。你想,每天就是输液,抽血,查小便,更多的时间就是躺着。我这个人,喜欢听故事、笑话,小时候,我奶奶天天给我讲。如果有个护士能给我讲点故事就好了。”
“噢,知道了大叔。但你可以用手机,电视,这样多简单。”
“我这个人哪,就喜欢别人讲,我听,听不明白,还可以再问一下。”宋大叔没有几颗毛发的大头,更加倾斜了,这个动作会令人想起某一位伟人生气时的姿态。
“好,我会反映的。”护士收起她的纸笔,转身离去,她半透明的工作服,能看清里面的裤衩。
今年,宋大叔又住院了。这次要交待一下,他得的是肝硬化腹水,肚子臌的历害,浑身上下发黄。第三天下午,过来一位小眼睛小鼻子的护士,戴着蓝工作帽。
“大叔,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啊,真的?”宋大叔觉得,输液几天,肚子一点没消,反倒出现呕血,现在听到这句话,好像肚子松散了一些。
“这可是个真事。因为在我们医院里都讲,我也说给你听。”护士的脸上有不少雀斑,算是比较丑的,在这个以貌取人的社会,按说她找不到好工作,即使托人进入医院,也是去干——比如说讲故事这种低级工作。
宋大叔很入迷,他都坐起来了。他仍然是歪着脑袋,连耳朵上的一个小肉坠都露出来了。以下是护士讲的:
南屯有一位赵先生,去年吧,他老婆得了肺癌,成天躺在床上吸氧,又是吃药,中药西药,偏方。谁知道呢,这个老赵,倒领回家一个女人,老婆住西间,二人住东间。
他老婆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又喘的历害,头发也没了,抠进去两个大眼,瘦的就剩一副骨头架子。她一见这个阵势,不住地哆嗦,氧气管也拔了,药也不吃了,但就下不了床,管不了。
老赵呢,跟这个女人睡觉一点都不害臊,开着门,敝着窗,半宿半夜,二个人哼哼唧唧的。这些邻居啊,到了晚上就去听,加上天气闷热,都在家睡不着,这不是个活笑话。
有人见过这个女人,眯着眼睛,嘴唇上有个黑痣,一半脸还有痉挛的毛病,那个黑痣上的一根棕色的毛也跟着跳,见人不说话,只低着头笑。
这天晚上,都后半夜三点了,村里老娘们的兴致都给提起来了。老赵他跟这个女人已经做了三次了。第四次的时候,窗外趴了十五个人,后面又站了二十四个人,有人拿着手电筒,有人在现场录制,有人在喊号子,村里的干部负责秩序,还有一个小贩在卖雪糕,据说他赚了不少钱。
这次是老赵下位,他腰粗腚大,女人很瘦,不停地在上面摆动。突然,老赵喊疼,二人忙活了一阵,又是抠又是找,原来底下铺的草席子破了,老赵的肛门里扎进一根刺,他撅着大屁股,女人给拔了半天。
趁着二人歇息的时候,有人去看了一眼他老婆,他老婆坐了起来,垂着两个干瘪的奶子,号淘大哭,声音干哑,完全被树上的蝉鸣声所淹没。
经过众人的劝告央求,老赵二人又开始了,当然,按照规定,还是算第四次,二人噗哧噗哧的声音,比河里的青蛙还有节奏。
有二个婆娘,因为争位置打了起来,周围的人赶紧劝架,这时西屋里传来一声撕裂的喊声:
“死——了——”
坏了,准是他老婆气死了,或者是寻短见了。一名六十多岁的村干部,出于一种同情心,跑到西窗上一看,他老婆两只眼睛,像二个黑洞,用弯曲的枯手指指着东屋,嗓子里发出最后的呐喊:
“死——了——”
这时老赵二人,正忙活的热火朝天,忽然从西屋里涌过一阵电流,首先传到了这个女人身上,她像是中了魔,浑身滚烫,不停地扭动,上下翻飞的长发像一条条的绳索,狠狠抽打着老赵。老赵感到脸上一阵刺痛,痒的难受,原来是个花斑黑蚊子来趁火打劫,他歪着脑袋(他原来就这样),举手一拍,完了,却是上面的女人瘫软下来,死了。
幸亏是邻居多,找车的找车,抬的抬,好不容易把老赵二人送到医院,把老赵的阴器取出来,也是邻居帮着付的钱。
那护士讲着笑着,那天晚上她肯定在场。
听这故事的时候,宋大叔的肚子消下去不少,一会又鼓起来,他本来想说:
“那个老赵就是我。我到这里没用真名。我老婆还没死。”
落日的余晖,从百叶窗里斜射进来,照到他脸上,一道蓝,一道紫,他长吁一口气:
“那个女人一死,她家里来要人。报了案。又是火化,又是出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