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虚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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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尔满眼惊讶地望着眼前这位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看他从殿门口一路飘向自己。门口的侍卫跟没看见似的,一动不动。
“来……来人,护驾……”伊尔眼看他要撞上自己,慌忙大喊。
侍卫迅速闪入殿内,空荡的大殿,并无可疑人等,于是个个大眼瞪小眼,愣在原地。
“在月阳处,只有你能看到我。”他停在伊尔面前,开口了。
“你……你是谁?”伊尔强稳住慌了神的自己。
“我就是你,来助你治理你的王国,实现你的梦想。”他望着伊尔身后案桌上,墨迹未干的纸稿。
伊尔是渡虚城国王,立志将混乱的渡虚城治理得井井有条,写出自己国家最伟大的作品,为自己的臣民留下丰富的精神财富,纸上是他未完成的作品。
夏末的闷风吹进大殿,伊尔伸出胳膊顺势按住了被风吹乱的纸稿。热浪仍肆虐着,使他生出满身汗水。
渡虚城的领土本是正圆形,但会随着月亮的圆缺,呈现阴阳之变。渡虚城臣民的精神和肉体也一分为二地同时处于月阳和月阴处。
月阳处臣民的肉体,心宽体胖,物质富足,但缺乏追求,精神萎靡,肆意挥霍着时光和财富。
处在月阴处的臣民的灵魂,则瘦骨嶙峋,衣不蔽体,却精神矍铄,积极向上,一心想要为渡虚城奉献力量,但苦于没有肉体所依,他们空有一腔热血。
平日里,月阴处和月阳处的臣民是不能见到彼此的。只有每月十五,月阳处臣民们才会跟月阴处的自己相逢,但碍于时间过短,使得渡虚城多数时间处于治理困难状态,国家瘫痪。
作为渡虚城臣民,他们并不能觉知这一切,月阳处臣民依然寻欢作乐,月阴处臣民依然苦哈哈地追求精神的享受,认为这就是全部的人生。
唯独渡虚城国王,可以在任意时间同时看到月阳和月阴处,自己国家所有的臣民。
“月阳处臣民,物质富足,但民智未开,他们根本读不懂你写的这些。月阴处的臣民,虽可懂得,却因找不到归依肉体的通路,仍无法助你治理你的王国。”他望着满脸懵圈的伊尔继续道。
“你来帮我?”伊尔怔忡道。
“我就是你,你也是我,没理由不帮。但你要听从我的建议,不可一意孤行。”他说道。
“渡虚城,本是处于阳光雨露之下,享受四季轮回的,自从上任国王,制定国策,鼓励臣民大肆发展商业,普及物质至上的价值观,使得城土之内,臣民物欲肆虐,精神滋养匮乏,愚昧、无知,终使得渡虚城遭此劫难。到我上任时,国家终处于瘫痪,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伊尔满脸无奈。
“要使渡虚城摆脱劫难,需启动臣民精神追求的动力,摆脱物欲困扰。打开月阴通往月阳处的通路,才能使渡虚城摆脱月亮圆缺的影响,重见天日,渡虚城臣民始得归于阳光之下。”他说道。
“通过文化启迪臣民心智,不失为一良策。文化可以让一个国家活起来,成为它的血脉,让臣民精神富足。但目前月阳处渡虚城臣民蒙昧,文化一片荒芜,理应启民智,开民心。辟一片精神家园供臣民栖息。”伊尔诉说着自己的打算。
“你的说法不无道理,启民智交给你,在月阳之时,你负责施行。而我负责到月阴处,引领臣民打通通路,回归月阳,摆脱月亮阴晴控制。”他分配着两人的任务。
“遇到任何阻碍,没有我的许可,不可擅自决定,在预测未来方面,我比你更灵敏,你必须听我的。”他慢慢远离伊尔,飘向大门口。
“一言为定。”伊尔勉强回复着,作为国王,向来听惯了顺从,下惯了命令,听到它临走之前这句,多少会不舒服,本想反驳,但回头一想,它既然对自己的王国这样熟悉,定是有其原由,暂且信它。
伊尔立马下令,对月阳处的臣民,普及基础教育,在国中大兴教育,努力使臣民摆脱沉迷物欲,营造全民学习氛围。
臣民习惯于物质的享乐,性情贪婪、懒散,内心多有抵触心理。使得月阳处的某个不易发现的角落,仍弥漫着一股享乐主义气息,无声地抗议着国王的这次命令。好像只要一个不留神,它就又会成为主流。
月阴处的臣民,只知终日苦学,追求精神境界的提升,却苦于没有通路,找回月阳处的自己。于是他在月阴处下令,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不慌不乱,镇定自若,才能开启通往月阳处的通道,同自己肉体合二为一。
近日,教育普及推行并不顺畅,伊尔在大殿苦苦思索,正准备激进跨步推行,刚要下令,便被人呵止。
“坚决不可冒进推行,否则整个渡虚城会提前陷入混乱。”
“我才是这里的国王,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伊尔望着眼前的自己,对他否定自己的决定稍感不快。
“来助你铲除月阳处,暗地涌动的某种阻碍能量。”他一字一句地咬着字道,语气充满愤恨。
“你知道月阳处发生了什么?”伊尔激动地从龙椅上跳出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殿门口外的某处。
“整个教育普及效果并不理想,似乎暗处有一种涌动的力量,在操纵整个局面,束缚了我命令的推行。”伊尔望着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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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它。本以为它会稍作收敛,没承想它现在的力量大到可以操纵整个渡虚城。”他眼睛望向殿门前的弯月。
“你是说……月亮?”伊尔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眼前除了一弯浅月,并无他物。
“是的,就是它,当年,它与太阳争辉,输掉了光芒,太阳怜悯它,便允许它反射自己的光,来照亮自己的臣民。从此世间太平,阴阳和合。世间万物得以生发。”他望着殿廊下的月光低声述说着。
“随着时间的推移,不能发光的月亮中的原住臣民慢慢消失,直至灭绝。它放不下当年的失败,一心想要再次同太阳争辉。渡虚城的劫难,不过是它复仇的开始。”他继续着。
“那它为什么会选择渡虚城,作为它复仇的开始?”伊尔诧异了。
“渡虚城上任国王的政策,使得国民过于追求享乐,放纵欲望,月阳处臣民精神家园荒芜,月阴处臣民找不到肉身归依,是最容易开刀的对象。”他解释道。
“那现在怎么办?这样下去,整个渡虚城就毁了。”伊尔焦急地询问。
原本以为只是自己王国的政策问题,没想到无端卷入了日月争辉的旋涡。
“还好,现在的它只能够暗地里搞搞小动作,不敢明目张胆出来阻挠。但它现在的能量在不断大增,比我想象中快了几倍,而且还在成倍增长中。不然,以我的力量,要带领月阴处臣民,打通归依肉体的通路,不是那么困难的。现在看来,是我低估它了。如果我们不尽快采取措施,渡虚城就危险了。”他满脸担忧。
“现在已经不是我渡虚城人力可为的范围了。”伊尔绝望了。
“看来,你得走一趟太阳国了,有必要把渡虚城的真实情况告知,并请求援助了。太阳国必定随时在关注渡虚城的情况,但因月亮国的阻挠,它得到的消息,必定不准确。”他替伊尔谋划着。
“我连太阳国在哪里都不知道?”伊尔苦恼着。
“可你有我啊。”说着他便从袖子里掏出一张边都已经磨毛了的黄色的纸张,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这是去往太阳国的地图,你只要揣在身上,不需要打开,它便能助你到太阳国。”他瞧着伊尔满脸的怀疑,并不在意,也没做过多解释。
伊尔随后便揣了地图去往太阳国,他则留在了渡虚城的龙椅上。
太阳国得知伊尔带来的消息后,立马派人随伊尔回渡虚城,助他一臂之力,启蒙渡虚城民智,打通灵魂的归依通路,同时断了射向月亮的光。
渡虚城突然变得一片黑暗,正在月阳处享乐的臣民,被眼前无际的黑暗吓蒙了。他们不再向旁人炫耀自己的财富,也不再大肆满足自己的各种欲望。他们被一种叫作恐惧的情绪抓得紧紧地,这使得他们开始在黑暗中到肆意奔走,像一群没头苍蝇。
月阴处的臣民,则听从了他的命令,不慌不乱,有秩序地停留在原处,期待着这黑暗能够尽快过去。
太阳国的日光渐渐普照在渡虚城上空,整个渡虚城重新沸腾了。当初月阳处的臣民不再肆意奔跑,而是慢慢走向月阴处的自己。他们不再迷恋物质带给自己的肉体上的满足,和心理上的虚荣感。
当奔走的肉体与困在暗处的灵魂相遇,他们便有了自己的血肉和思想,伊尔推行的教育普及计划,顺利实施着。
臣民们在经历了物质的富足后,对其不在执着,继续努力接受心灵的成长,他们精神生活不断丰富。努力谱写着渡虚城自己的文化,创建起自己的文化体系,并不断将其发扬光大。
伊尔满意地看着自己的臣民的变化,王国也在自己的治理下,国力蒸蒸日上,内心很是满意。
“现在来让我们来实现你的第二个愿望,帮你成为渡虚城最伟大的作家。”他从殿外慢悠悠地飘到伊尔面前,经过渡虚城一劫,伊尔对他信任有加,也早已对他这样的行为习以为常。
“你有什么想法。”伊尔凝视着他。
“现今渡虚城文化高度发达,文化体系丰富,脉络清楚,臣民精神觉悟不断提升,对文化作品的要求也不断提高。”他轻快地说。
“渡虚城的臣民经此劫难,更加珍惜现在的生活,摆脱了物欲的阴霾,也更注重提升自己,实属来之不易。我有生之年如还有机会,写出能在渡虚城流传千古的作品来,为臣民留下一笔精神财富,也算是不枉此生了。”伊尔感叹道。
“要写出流传千古的作品,并不是特别难,但也不简单。”他凝重地吐出几个字。
“此话怎讲?”伊尔听着他看似简单又矛盾的话,一头雾水。
“你出身皇家,自幼慧根深厚,智慧自然比普通臣民多。渡虚城的臣民也是在你的努力下,逐渐开民智,启民心的,他们的智慧相较于你自然有限。但随着教育普及的推行,臣民们对文化的鉴赏能力不断增强。你现在的写作水准,在王国中虽属不低,但想要永世流传,随着时间的推移,却也是困难的。”他慢悠悠地回答伊尔。
“能够永世流传的好作品,必是受得起时间考验,经得起民间流传的。能让臣民不断传承的,必是通俗易懂的,与他们自身有关的,或者他们一心向往的生活的作品。你自小深居宫中,未体悟臣民苦乐饥苦,不解民间风情,创作出来的作品原是成本大套的大道理,更像你平时为王国下的命令,丝毫没有人间的烟火气。”他继续着谈话。
伊尔听着他的话,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只要能为臣民们留下些许,可以让他们精神富足的作品,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伊尔郑重地说道。
“说代价就太严重了,我常游走各处,对于一些事情,自然了解比你多,放心交给我就好了。”他嗓音轻快,好似刚刚磨叽一大堆沉重的大道理的不是他一样。
伊尔面露愠色,顿觉自己被耍了,他明明有办法,却在自己面前说了一大堆废话。
“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出现?”他盯着伊尔已经变色的脸,反问道。
伊尔一时语塞,竟也无语反驳,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他不说话,只是死盯着伊尔,他在伊尔面前的形象越来越模糊,直到快要消失不见。他慢慢飘进伊尔案桌前的稿纸里,伊尔焦灼地想要留住他,但却是徒劳的。
“喂,你答应帮我的,你还没回答我,你等等……”伊尔焦急大喊着。
几只乱撞的蛾子,绕着昏黄的孤灯。外面开始下雨了,草屋内的闷热并没有散去多少,卖力地蒸发着屋内的人。
伊尔从梦中醒来,最近因为要赶写自己的新小说,连续熬夜三天,刚刚竟不自觉地趴在案桌前睡着了。
对于贫民出身的伊尔来说,选择写作虽异常清苦,但他仍乐在其中。
外面虽然下起了雨,草屋内的闷热仍使他满头大汗。压在胳膊底下的稿纸,同皮肤粘在了一起。他顺手扯下,放回原位。
“嗯?明明记得睡前才写了一半的小说……”伊尔诧异着。
他盯着案桌上的稿纸,比入睡前多了,而且还有了封面,上面写了“渡虚城”三个大字。他回想自己刚刚似乎有一个很长的梦,可怎么也回忆不起梦的内容。
伊尔翻阅稿纸,努力想要看到自己小说的结尾,可无论怎么努力,他都翻不到最后一页,稿纸好像故意作对似的,每当他自认为翻到最后一页时,后面便会不自觉地生出些许张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