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史记《一》
1903年上海,史府
不得不说,还是宣统年号的上海这个城市,已经有了国际都市的腕儿,就光那时的报纸,就不下十多种,比如《时事报》《沪报》《申报》等等,就连英文版的也有上海《上海泰唔西报》《中国时事论》,而卖报纸的也多是报童,那各种尖历的童音,把卖报卖报的声音,远远的,传入了云霄。
那时的新闻,可远比现在好看——清庭飘摇,时局动荡~剪辫子的,闹革命的……还好隔山差五爆炸性的新闻,撑的住场面,一般的报纸,根本没个看的兴致。
史家的宅子,大约坐落于,二马路附近,不过今天叫做九江路罢了,历经岁月与战火的沧桑,早已不见当年的雄伟的样子了。
当年的史家祖上,估计集过不少福德,出了好几位大官,蒙祖宗余荫,后来史家又弃文从商,虽然不是二马路上的大户,但还是殷实人家。门口的大石狮子,就是不小的牌面。
二马路的史家高墙大院,红砖绿瓦,内院假山鱼池八方亭相互错落,松竹柳菊夹杂其间,地板小径青石铺就,是广浙一带的建筑风格。
反正在上海这个地方,最开始,小刀会来过,英国人也打过,后来其他的国家看着英法租了个地皮做生意,其他的国家,也来了不少。加上太平天国运动,一时间,来上海逃难的,躲避战端的,再加上十月革命的白俄,逃乱的人其中也不乏一些豪绅大户,那时的上海才真正热闹了起来。
话说回来,宣统年间,那时的中国还是皇帝太后说了算。只不过,这个帝国的的命运和史家差不多,在走下坡路罢了。
时过境迁,就如同消散于历史长河中的帝国,唯有不同的是,史家也只是剩下了,一些老人口中的流传的只言片语,提示着他原有的辉煌。
《义渡》
十一月的杭州,不同于干涸的北方,还是经常会下一些小雨,使得山水,经常若在迷雾之中,终是西湖,也难得一窥全貌,烟雨江南,也许由此而来。杭沪的古官道,相比往日,行人要少了不少。一个个子不高,看上去约末十五六岁的少年,和他同行的,却是一个浓眉星目,七尺大汉,二人均着,斗笠蓑衣,还有一大一小的两个包裹,是那种行商打扮。着烟雨之中源着官道匆匆而行。
那少年紧紧的跟在那中年汉子的生活,身上背的包裹虽是不大,但也是略显沉重,那少年时不时的停顿一下,将压的有点酸涨的右肩上的包裹提了提。这样肩膀也略微好受些。只不过略一停顿,那中年汉子便又离他远了尺许,不由的脚下又要加快些。
相对来说,那汉子的包裹要大了许多,每逢叉路口,那汉子也是稍辩方向。路遇曲折,也是偶用眼角余光扫视少年,目光之中,也是暗有赞许之意。一路之上是——风餐露宿,逢涧过桥,遇水搭舟。
行至海宁盐官附近,雨势方止,收拢雨具,但见绵延数日的小雨仿佛洗刷尽了空气中的尘土,天上透出了深邃的湛蓝来,风儿也尽情的吹拂着大地,撩拨着荒草树木左右遥曳。再行数里,只见一条大河,波涛滚滚,水面也是极阔,望之对岸,山之难辨,江心舟楫,如同沙尘,望眼难穿,是称之所谓三江两溪一水汇聚的折江《兰江,新安江,乌溪江?》也有叫富春江的,但入杭之后,更多的人称之为钱塘江。
这时路上渐渐行人见众,逐江而上,江面变窄。眼之所见,车马驰奔,舟楫川流,至南兴桥附近,江面更是见狭,遥见渡埠,几艘方头平底的渡船,更是惹眼。更有江风吹暑送爽,那少年不禁赞道:好一条大江。
一路之上,二人也是少有言语,以省脚力。那汉子听闻,略做停顿道:这算什么,我们来的晚了,要是赶上钱龙王爷的大潮,那才是好看呢!
那汉子说到此处,眼见渡埠渐近,往来渡船,奔波不休,目光微收,对着那少年说到:我说王可夫,我们来打个小赌,就这渡船,我史义隆,坐这渡船,这一行人一来一回,半文钱都不用!
那少年听闻,笑道:就是座金山银山,我也于你史大爷赌了去。
那史姓汉子听得少年如此说到,不由一乐,笑道:不与你赌那金山银山,我赢了,咱们就赌那包袱咱们俩对掉对掉。我要是输了,你的包袱也于你一道背了。
那少年笑道:这是你要送于我的轻松,那有不赌的道理?赌了去也。
那少年身后是挑着担子的老汉,老汉大约不惑年纪,头发花白,身材矮小精瘦,辫子盘在头顶,脚穿草鞋,粗布麻衣,灰带束腰,担子也尽是些青菜,显然是居住在附近的农家。那老汉听得少年如此应赌,不由搭口笑道:这位小哥——想必是初经此地,这里乃是胡公义渡,不消花费。不要说我们这一行人不用花钱,就是全浙江上八府,下三府的人,全都走一遭,都不曾收钱的咧。
那名唤作可夫的少年不由一愣,回头望向那卖菜老汉,说道:当真不收钱?
那老汉道:当真不收,分文不取。
那少年见那老汉满脸风霜,言语凿凿,显然不是妄语欺言,回过头来,但见人流如潮,不由叹道:《萧山赋》曾经有云:(西凌通南北之商,古驿候往来之使,享课煮海之程,乡民羡海湘之利。)四省通渠之地,便宜万人,此胡公,当真圣人也。
少年喃喃自语间,脚步放缓。不光那史家大汉,就连那农家老汉,也远远的把他甩在了后面,少年不禁脚步加速,快步向前,追了过去。沿途车马不断,游人如织,客栈连绵,酒肆成排,沿路店铺林立,南杂北货,应有尽有,是一等一的繁华码头。
这钱塘江,水深浪急,平日无风,也起三尺波浪,不消说风雨天气,封江阻度,就是一年一度的大潮,商家需得停留,货驻两岸,不少商家,为避折损,就地销售。长此以往,设商号,开店铺,修园林。可以说渡埠之地,商通天下。义渡码头更为之最,渡口之繁华,由此可见一般。
那史姓汉子,和少年,不知为何,到了渡埠,也不做停留,步履匆匆。似有急要。
这二位,路过商铺,也只是略做补给,行至码头前,只见码头左侧,立有一根底部一人合围的高大旗杆,旗杆上未挂旗帜,若是风雨阻渡,方挂细布,以做号令之用。
连接码头的首先是码头长廊,长廊宽两丈有余,长在十丈开外,以供行人,避风遮雨。长廊的头面,挂有每个字有斗大般大小的六个正楷大字:(浙江第一码头)。长廊尽头,尚是潮起潮落形成的淤泥沙滩,两条一尺来宽的木跳板,平铺在淤滩上,跳槽板长有里许,中间有的地方,尚有积水,水深及胫,跳板到得江边,乃是栈桥,高桩承台,上有木板与渡船相连。
上得栈桥,方见渡船全貌。大船方头平底,船五丈长许,宽约一丈三尺。大船极为考究——渡船栈板用槐,橹木用桧,榆木做舵,杉木做桅,底板侧板乃是三重松木,用料也算是考究,桐油石灰但做舱逢,以防漏水。内部空间也是显得极阔——商贾官农,尽入其中。
渡船之上,少年只觉得天高水阔,神清气爽,似乎连自己的胸襟,也变得大了起来。渡船乃是人摇浆划,八个彪实大汉,分列左右,只是顺风顺水,倒也轻松,但是返途,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钱塘江波涛甚急,想必另有艰辛,古言戏曰:人生有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诚言是也。
那史义隆,见那少年意踌满满,对那少年道:一路上奔波车马,也是苦了你了,偏偏我史家儿郎,少有耐得这般苦楚。
少年答道:史大爷,各自有各自的缘法,史公子向西求学,他日学成归国,自然又是另外一翻气象。
史义隆头也不回摆了摆手:莫说气象,上次回来,辫子也剪了,还说什么渐学西效,到时候,莫要把我气死才好。
王可夫,心中暗道:时隔日久,没想到史家大爷,还是耿耿于怀。
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突然想起了,史少爷临走时说的一番话来,顿时有了决议。
道:史大爷,《大公报》都按语称之——这剪辫易服,乃是因时制宜之举。几于废弓矢,立学堂等同。史少爷向来有主见,史大爷不必担心则个。
史义隆冷哼一声:一般就是如你般说法,才叫我等生气。
随即做恭手拜上状接着道:生体发肤,授之父母,不敢毁伤,乃是圣人之训。况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大雅》也云——无令尔祖,聿修厥德。难道西洋学说,可逾贤祖?
王可夫唯唯诺诺,不敢应答,心中却道:若是少爷在此,只怕是另有一番争执。
不过,古有削发代首明志,少爷自幼,遍读子经史集,更兼西行,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如今中国,更是九战之地,无数饱学之士,无不扼腕谓叹,想必削发乃是有鸿鹄之志。如是我辈,大爷不知。
大娘惜我,使我欲学大爷悬壶之术。大爷济人,向来敬慕。少爷却是志同戊戌,肝胆昆仑,意在济国。话说回来,都是一般的菩萨心肠。意念及此,当然,不敢说于大爷得之,尤其是(戊戌)二字,年份上都似乎带着霉头。又想到大娘所嘱,心中当有疑惑,于是执拱手礼,向前问道:史大爷我有一事不明,但请赐教!史公,但凡药市,能取我等所需药材,何以不惜远万里,舍近求远?买己所需?况且,漅运近断,陆运水输,诸多不便。
史义隆闻之,脸露肃穆:史家先祖,会同胡公,创胡庆余堂,不料以生丝战洋,欲于农商争利,但遭洋商轻扎,散尽千金。胡公信诚,但留一戒欺匾——但凡百贸易均着不得欺字,药业关系性命尤为万不可欺。余存心济世,誓不以劣品弋取厚利,采办务真,修制务精,不至欺予以欺世人……。如是金铲银锅——紫雪丹。这一层,更是鲜为人知。无怪之。若但以药论之,陕药取附,云川取七,鄂中取细辛,半夏,以(甘菊汤)论,自是取浙杭,其中又有湖菊,大洋菊,大湖黄,但其中又以桐乡杭白菊胎白为最……。
史义隆侃侃而谈。
王可夫,但觉得如沐春风,用心记忆。待要在听,却是不能。原来——听君一席话,船已至岸边。
过得栈桥,行至长廊,却听得背后有人大声呼道:前面这位壮士,但请留步。
王可夫回头,只见 那人身材矮小敦实,个子不高,着粗布衣裤,看上去约末30岁左右年纪,挑一副担子,但不知所装何物。那人虽然个子不高,但脚力不差,嗓门也高。还引的不少人回头侧目。
那矮小汉子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史义隆跟前叫道:这位客观但请留步。
史义隆,面有不解:这位兄台,但有何事?
那矮小汉子,一边放下担子,一边说道:今日奉了少掌柜的意思,到集上,置办了些药材,有几味瞧不真却,几位似是知药之人,但凡帮忙瞧个明白。
他一边说一边解开担子上的布盖。原来,担子之下,全是一些各式各样的药材。本来在船上,史义隆,本是压低了声音说话,不想汉子耳尖,隔了数人,也被他听了个囫囵大概。
担子上约有二十几味药材,史义隆,只扫了一眼,便道:龙胆草有瑕,余堪可用。
余堪可用?这就看完了?王可夫,和矮小汉子脸露诧异。
见王可夫和矮小汉子如此诧异,史义隆似是未见:龙胆草乃是四大苦药之一,龙膝须一般的切片,鱼目混珠,龙膝须却是入口甘甜,东家若是不信,一尝便知。
那矮小汉子顿时似乎明白了什么,在担子里拿了一片切了片的药材,放到嘴里。汉子猛的一拍大腿,意有懊恼:我怎么给忘了这茬?再看向王史二人,已自走开。遥遥的,犹听那少年向那汉子问道:我说史叔,那么多,你真的看明白了?
:看明白了。
:如是为何?
:真的看多了,假的一望便知。
。。。。。。
过了渡口不久之后,天气也好了起来,前不久还是阴雨连连的天气,突然之间却是晴空万里,虽是夕阳西下,落幕西山,但阳光中还是透着一股暖意,但是待得太阳完全落山,空气中才处处透出一股萧瑟的寒意来。慢慢的月亮起来了,星星也开始探头探脑,在稀薄的云层后面,有如是一个个侵略者的目光,即使在也夜里,也毫不掩饰,从夜里眼睛也像狼一样,发出贪婪的光来。窥癒着这块古老而神奇的土地。
而此时此刻的中国,好比是一只受伤的梅花鹿,遍体鳞伤,周围全是苍蝇蚊子,还有各种野兽,那看上去还威风凛凛的犄角,不过是一种象征性的意味罢了,那又能起什么像样的抵抗呢?只不过更增加自己的屈辱罢了。
过了渡口,行至湖滨路,已是月高星郎,行道上虽然被月光照的隐隐约约,但越至深夜,寒气越重,再往前行,人烟缈缈,这二人,也是随意找了个位置歇息了。
虽是歇息,但任然听得到一个求知问解的声音——乃是关乎,望、闻、问、切,君臣佐使。
三百六十行,每一行看似简单,其实都大有学问,格物致知,学无止境。
就好比医学一道,讲究君臣佐使,意有君王之道。十八反,十八畏。亦有相生相克,阴阳两极之学。
但言;
:本草明言十八反
半蒌贝蔹芨攻乌
藻戟遂芫具战草
诸参辛芍叛藜芦
“诸药勿用相恶、相反者,若有毒宜制,可用相畏、相杀者尔,勿合用也”。自宋代以后,将“相畏”关系也列为配伍禁忌。医纵不能治人,亦万不可误人也。
“十九畏”和“十八反”诸药,有一部分同实际应用有些出入,历代医家也有所论及,引古方为据,证明某些药物仍然可以合用。如感应丸中的巴豆与牵牛同用;甘遂半夏汤以甘草同甘遂并列;散肿溃坚汤、海藻玉壶汤等均合用甘草和海藻;十香返魂丹是将丁香、郁金同用;大活络丹乌头与犀角同用等等。外有大毒之疾,必有大毒之药攻之,又不可以常理论也。谓之君臣佐使,上药一百二十为君,下药一百二十种,为佐使,君药量多,臣药次之,使药又次之,不可令臣过于君,君臣有痛,则自街邪,除疾创也。更有知药用药,神农遍尝百草,我辈医者,以知为行,知觉定行,大道至简,知易行难。
王可夫心道:“这大道至简,知易行难,倒有颇似陆王心学~——心即理,知行合一。万物皆有本末,事有始终,知所先后,则近道也。说到知行合一,唔,神龙算一个,王明阳自是不用说的了,史叔算得上半个?就是在陆王之前,古人先贤做到的亦是不知凡己。圣人立身,立德,立言,三立三不朽,一般的知行合一。倒是一般人就做不到,明明假药假物害人,却还是有万千人在做,本末倒置,误人误己。倒是如我,史叔讲医,我一般的在想入非非。知行不合一。王可夫复又回笼精神,细细听来。
:“望闻问切四字,诚为医之纲领。一问寒热二问汗,三问头身四问便,五问饮食六问胸,七聋八渴俱当辨,九因脉色察阴阳,十从气味章神见,见定虽然事不难,也须明哲毋招怨。”我等为医,并非只是造方抓药那么简单……“
:“医堂之中,从师者众,毋若此师之懦缓之善,历佐诸师,茫无归指,至此如识指南,获益匪浅。“王可夫暗纣。
这一个愿学,一个愿教。直至子时,方觉奔波之苦,才复休息。
第二日,天刚拂晓,却又出行,各负行装,对于应赌一事,似乎是从所未有之事。
湖滨路,领近西湖,但也只是临近,雷峰夕照之景,自是无缘欣赏。这遥观西湖晨阳初现,又是别有一番风趣。
少年心性,路遇西湖而不入,不由常常侧目,还好目力极佳,天高云淡,但见苏堤,间有六桥,如一字长龙,横卧湖面,青山碧水,湖光如境,湖石假山,云台楼阁,雕栏曲桥,工艺精致。苏堤之上,碧桃海棠,玉兰樱花,芙蓉紫藤,杨柳木樨,牡丹芍药,桂子迎春,梅兰竹菊,乃是遍种花木,数不尽数,间有鸟之啁啾,花间弄语。长堤尽处,更有长廊水榭,曲径通幽,三两行人,信步其中。一年有二十四般时节,都有二十四般应时之景。有诗为证:
西湖山水如泼墨,
山环水绕两相宜,
疑是妙笔画中现,
偏偏弄巧在人间。
都说南西(西湖)北东(湖北东湖),都富盛名,西湖山水,虽是远观,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而这——“妙笔”,“偏偏弄巧”几字,可以说,说尽了西湖湖景之盛,大自然造化弄物,鬼斧神工之能。
自己无缘而入,自是羡煞了信步其中的游人。
那远观远处的雷峰塔,却只有门神手中“托塔“般大小,是一个六层赭黄色红砖楼阁结构的八方古塔,塔腰檐俱无,伴生藤萝,残破不堪,孤零零的藏于绿树浓荫之中。
王可夫喃喃道:“据传,保俶(也有称之为黄妃塔)之下,镇有白蛇义妖,塔身加持佛法,内藏陀罗经卷,慈航普度。塔砖亦是佛光暗藏,具有驱邪辟疾,镇宅,宜财之说,乡民时取之。驱邪辟疾?难道这塔砖亦可入药?
史义隆闻之,看那王少年,一本正经,不是信口模样。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有听得红砖草入药,还有做伪者红花里加红砖面的。不入佐史,若是红砖做得君药,倒是颇具疗效。“说到这里史义隆做了个停顿,倒似在卖个关子一般。
:“做得君药?“
:“包你主医,佛法诵经,直送西方极乐。“
:“?”
:“……“
:“。。。。。。”
说来好笑,但凡民间,上至老妪,下至孩童,可以多有不知道明星的,但是白娘子的故事,基本上都是和《西游记》里的孙猴子,差不多,是家喻户晓的人物。
但凡是个人儿,差不多都希望
——雷峰塔倒,西湖水干。
真不知道,生活在西湖周边的人要作何感想?
要说到雷峰塔倒(1924年9月25),都是民国十二年后的事情。开始是乡民迷信塔砖之能,日日积月累的趴砖,(是不是觉悟高就无从考证了。)——这塔能不倒吗?
单不说塔下有没有所谓的白娘子了。要说塔倒,倒还真不是全国人民的愿力。
关于,老百姓大官桌子上趋吉避凶的塔砖,似乎也没有在兵祸连连里转了国运,倒似从塔里放出了祸国殃民的大妖。)
此时看那雷峰塔,和清朝也差不多,怎么看都像两兄弟,是要倒的样子。只不过看起来倒是像是哥俩在比赛,看谁先咽气罢了。
哥俩的状况都还不太美妙——一个有人在塔下扒砖,挖墙角;一个是家里走了火,还有要趁火打劫的。
要说世界上有坏人,问了许多人,最坏莫过是领居在使坏,远道而来的强盗,有时还把自己当个客人,绅士,还不至于那么莽撞。不得不承认,俄罗斯和日本,这两个倒像是两个雷峰塔里飞出的大妖,给予了中国近代史上最深重的苦难。
早在1900年,21世纪要说是科技的世纪,那么这个20世纪从一开始,就充满了罪恶与杀戮。
《东北》
有人说,东北的冬天对于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南方人来说,实在是太不友好了——对于老一辈的东北人,冷更是一种刻到骨子里的恐惧。
东北的冬天之冷,但和毛子居住的更冷的外东北来说,春夏天还能够收一茬庄稼的黑土地,还有无尽的矿产的东北,无疑是一块肥地了,而对于巴掌大国土的日本,更是对这块土地,哈达子都流了出来。而1900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但是和清庭的冷漠比较起来,那点温度又算得了什么呢?(参考海兰泡,江东六十四屯惨案)
这时的清庭懊恼,但也顾及不上他的祖地龙脉了。
而东北对于日本来说:“本来是自己囊中的土地,口中的食粮,一下子,变成了他人手中的玩物——这便是日本比清庭还觉得委屈懊恼的缘由了。日本本土的精英们,为他人做嫁衣这一口恶气,几乎都要给憋出了内伤。
此时的日本——像是一个伤心的孩子,失去了心爱的玩具,歇斯里底;一个年轻小伙,失去了情人,心痴若狂。就连普通的中国老百姓,都似乎觉察到了不太友好的前奏。就连史义隆和王可夫,最少在道路上,茶肆中,听到了不少闲言碎语。
饶是史义隆,经常走南闯北,也辩不清时局,只知道,东北有遍地饿殍,黑土地有难尽之医。
适逢——千年所未有之变局。什么半部论语;什么以史为鉴,以铜为鉴,以人为鉴——天变其常,地易其则。统统都不管用了。
清朝呢当时是以焚书百家,兴八股,以愚黔首,弱亦及天下之民,终于伤了立国之本。
是固尚礼义而重权谋,然礼义不能干橹,忠信不能为甲胄,无益于自强实际。二三十年来,中外臣僚正由于未得制敌之要,空言塞责,亦无尧、舜、武、周、之君”,始有庚申之变,无有终结之约”。但无数国人,能人志士,寻经问典,以义理为体,以格致为用,前赴后继,徐图变法,志匡社稷——世有万祀不易之常经,无一成不变之治法。穷变通久见于大易,损益可知着于论语……总之,法令不更,锢习不破,欲求振作,难议更张。着军机大臣、大学士、六部九卿、出使各国大臣、各省督抚,各就现在情形,参酌中西政要,举凡朝章国故,吏治民生,学校科举,军政财政,当因当革,当省当并,或取诸人,或求诸己,如何而国势始兴,如何而人才始出,如何而度支始裕,如何而武备始修,各举所知,各抒己见……”
虽有百般图强,然积弱已久,疾至骨髓,司命之所属也,医之诚如——扁鹊见蔡恒公,可救肌肤,可救肠胃,久之药石亦不能相救。
中国新旧过渡,中国自数千年来,常立于一定不易之域,寸地不进,跬步不移,未尝知过渡之为何状也。虽然,为五大洋惊涛骇浪之所冲激,为十九世纪狂飙飞沙之所驱突,于是穹古以来,祖宗遗传、深顽厚锢之根据地,遂渐渐摧落失陷,而全国民族,亦遂不是不经营惨澹,跋涉苦辛,相率而就于过渡之道。
故今日中国之现状,实如驾一扁舟,初离海岸线,而放于中流,即俗语所谓两头不到岸之时也。语其大者,则人民既愤独夫民贼愚民专制之政,而未能组织新政体以代之,是政治上之过渡时代也;士子既鄙考据词章庸恶陋劣之学,而未能开辟新学界以代之,是学问上之过渡时代也;社会既厌三纲压抑虚文缛节之俗,而未能研究新道德以代之,是理想风俗上过渡时代也。语其小者,则例案已烧矣,而无新法典;科举议变矣,而无新教育;元凶处刑矣,而无新人才;北京残破矣,而无新都城。
而东北犹为甚.
“俄国参与北满(东北)行政管理”这一“七项撤军新条件”,这就是赤裸裸的强盗逻辑了,就好像北京要参与莫斯科的行政一般。别说中国看不惯,就连美英日也觉得这是插在了自家心口上的尖刀。
终在1904年二月,那时的东北,尚是天寒地冻,但是日本越看这“七项撤军新条件”,越是觉得心肝上都是毒火,也不管是泼水成冰的时节,实在是气愤不过,捋起膀子,不惜以国运,和俄国干上了。
但这都是半年后的事情,史家还在和其他行商一般,终日里调节南物北货,忙碌不休。
不过,史家不同的是,回来带回来的是药材罢了,史义隆,和王可夫,就是采办的先锋。
除了浙江桐乡的杭白菊,磐安的贝母,余姚的麦冬,东阳的蛙术,等等,史王二人又办置了不少,份量有的多,有的少,看似简单,于采办一年所需,实际上是大有学问。
这二人,只有到了吴江,才真正慢了下来,倒是像在游山玩水一般。
吴江地处苏、浙、沪三省交汇,是江苏地界。吴江——辅助越王勾践灭吴的范蠡,三散家财的陶朱公故里,古时的吴越之地,便是说的此处。
三省交界之地,自有一番繁华。街上行人如织,入耳也多是“吴侬软语”,‘’吴侬软语”其最大的特点就是“软”——话语调平和而不失抑扬,语速适中而不顿挫,语音上有些低吟浅唱的感觉。”尤其女孩子说来更为清脆动听。
吴侬软语,又称江南话,也有’吴侬细语‘’之称。吴语和南方的山水一般都透着秀气,形容“吴人讲话轻清柔美”,女子呢,讲来具有独特的柔美灵秀之风,男子讲来颇具儒雅倜傥之气“。
就连骂人的话也是文绉绉的——倷只,杀千刀,小翘,短寿,翘辫子,寿头的,厌世报,倒包,脓包,淹煞鬼,落水鬼。
又比如(倷该只小戆头,杀杀倷个千千刀呀!)——还在尾巴上加个‘’呀‘’字!骂人一点都不严肃!)(尼个宁,哪恁承饿啊。翻译:你个人,怎么这样啊)都是——羞羞面孔!
话说从西湖而来,一路之上,也多有穷山恶水,只有到了吴江,这才复——山川壮美。方见青林翠竹,薄纱浅雾,水淡云轻。
吴江地处水乡,河道纵横,区内窄街小巷、石桥驳岸、木舟水韵,更是犹如一幅古朴典雅的风情图画。耳听目染之下,王可夫,但觉得,说不出来的受用,这一路上的风餐露宿,艰难险阻,似乎都是值得的。想到不日就会回上海,心里更是一股暖流在心中激荡,几乎驱散了初冬里的所有寒冷。
:‘’不知道史家今年的生意怎么样?莫要——再兵荒马乱,大家都能吃饱饭,无病无灾。不然的话,饭都吃不上了,谁还顾及的上身上的大病小痛呢?‘’可夫心中念叨。
“二位爷,里面请。”
在小河边靠路边的铺茶馆店小二,看到史王二人,热情的招呼着。
只见小店门口挂着一块‘’望溪楼‘’的招牌,左右挂着唐代白居易《山泉煎茶有怀》对联:
(坐酌泠泠水,
看煎瑟瑟尘。
无由持一碗,
赠与吃茶人。)
这应该说要是诗更为准确些,最后一句本来是(寄于爱茶人)‘’寄‘’改‘’赠‘’字,想来是此间主人有以茶会友、孟常遗风之意,一走进店内,只见柜台与炉灶-灶上有烧卖、牛百叶、葱油饼、小笼包之类的点心小吃,屋子看上去倒也显得宽阔,大厅里摆着几个破旧长桌与方桌,长凳与小凳,一楼却只是卖些吃货。此间离饭点尚早,却是二人口中干渴,来寻吃一碗干茶。后院与二楼,才是茶座。大厅有个后廊楼梯,二楼的摆设却是精致些——竹靠椅、小方桌、盖碗、紫铜壶和老虎灶,和一些胡乱的字画。后院高搭着凉棚,棚下也有茶座。院子里有一棵老大的榆钱树,树干直立,枝多开展,树冠倒是像是一个大大的球形华盖。粗壮的树干突兀的立在了凉棚旁,不知道有了多少个年头。不过整个院落倒也显得干净利落。
不谈清末,事实上就从清代伊始,就废弃了诸多禁令,可以自由种植茶叶。只不过,设捐金,抽厘成,以为国用。要知道在以前,酒、茶可是主要的饮料,所以才有“开门七件事,油、盐、柴、米、酱、醋、茶。”的说法。茶虽排末。但是茶叶已是百姓日常行用的物事。那怕清末国弱势衰,但茶馆也是随处可见。由于茶馆的位置,一般临街,依山傍水——似在闹市五行之内,又似不在五行之中。说来茶馆只到现代也还是颇多受人亲昵。
微风乍起,茶香四溢,太阳从窗子,懒洋洋的,斜斜的,照了进来。阳光映在靠窗的刷过桐油的,泛黄的,小四方茶桌子上,盖碗上……阳光更是仿佛穿透了紫铜壶,容入了水中,和盖碗中茶的味道,糅合在了一起,互得益彰。
从窗外望去,穿过茶水的淡淡雾气,只见远处倒映小河里的太阳,在小桥下面,被拉成一长团金色的样子,波光熠熠的反射出柔和,暖洋洋的光芒来。王可夫觉得这分明又是一种别样的景致,看上去舒服极了。
本是极干渴的,到了茶店入座,有如望梅止渴一般,也就耐住了心性。只是正待要喝,那刚倒出来的第一泡水,却是不用,为史义隆倒了去。
王可夫心中好笑道:"史家大爷,这口干的聒噪,你倒是好,做起了烫壶温杯的功夫茶。"
"倒是泡个大缸,才合着你的兴儿!"
"口正渴着呢!这盖碗太小,饶是十来杯,也只是隔靴搔痒,叫人心中不着痛快。"
`史博士`本是做着'三点头`,听到这里,手中不稳,才"一点头","凤凰三点头"自是没作成。成了`史学士`了。
史义隆倒也不以为意,微微一笑:"放心,只管喂饱了你。"
不过,王可夫心中念念不忘的,却还是北方的牛饮——大壶茶。那才是止渴呢!有人说——(北方盛行的大壶泡茶,茶温易冷却,香气易散失,不耐喝且失趣味。此外,茶泡久了,品质也会下降。无论从品茗鉴赏,或是从养生保健角度而论,用杯、壶泡茶的不足均显而易见。)我看则是一窍不通。北方气候干燥,就如北方冬天的干冷,南方的湿冷一般。南橘北枳。在干槊的北方,人体往往需要补充大量的水分。南方的茶道,对于粗狂的北方人来说,不管它是什么"清、敬、怡、真",都是假斯文一般了。
不过,王可夫心中念念不忘的,却还是北方的牛饮了。那才是止渴呢!饶是史义隆再精明百倍,也想不到自己好心弄茶犒赏,还被这小子心中暗自在嘲笑这功夫茶的斯文。而这边王可夫,还在一般的想入非非——是了,各地有各地的习俗,倒也强求不得。像是东北够冷了,也有洗雪浴的,吃板冰的,东北民间还一直流传着一首顺口溜:越冷越吃凉冰块,糖葫芦、冰棍销得快,冻梨冻柿子冻水饺,想吃就吃哪都卖!史义隆自然不知道,这王可夫把潮汕闵南一带的功夫茶,和东北的习俗,这一个天南一个地北,两件毫不相干的事情,给扯到一块去了。待把茶斟好,王可夫也是一饮而尽,还好杯子小好散热,再加上冬天茶冷的块,倒也烫不着人家。
不过,什么“茶禅一味“,什么“察色、嗅香、品味、观形”,什么“玉壶养太和,甘露润莲心,细咂淡品,致味独得,自然是统统与公子无缘的了。
史义隆心中大摇其头,这上好的碧螺春,这混小子全然在——牛嚼牡丹。品不出其中的妙味。
也不知喝了多少杯,杯子虽小,但积攒下来,都是实在货,也混了个半饱。茶楼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人来人往,茶小二更是时而请安,时而作揖,斟茶递水,忙个不停。
茶楼里往往是最热闹的,各种养花遛鸟,穿短褂的,穿长衫的,说书相面的,等等。人龙混杂。莫谈国事,就是最开始从茶馆里流传的说法。但是,你要是在当时的新闻闭塞环境下,要了解一等一的国家大事,还有打探世界格局——什么法意奥、格兰西,就非茶肆莫属了。
要说声音最大的还是,西北角上一个,葛衣男子。茶馆的多有好事之徒,一个提着装着八哥的四方小巧鸟笼,身材消瘦,穿着长衫的老爷,对着那葛衣男子道:"肖爷,难见您哪!有着得空,看你耍的一身的好拳脚。"
那大嗓门的肖姓葛衣男子,脸色微红,声音也低了一大截,摆了摆手:"朝廷早已罢了武科,当真时运不济,柳爷取笑了。"
:"那里?那里?我与家翁私交甚笃,你的本事,我还是知道的,如若武科重开,那也是天子门生。"
那葛衣男子,显然对'天子门生'这句颇为受用,只是言词稍显木讷,不想多做言语。于是,点了点头,神情复又意得志满,只是捻须弄茶,听人评说,不做言语。
那柳老爷一来,葛姓男子,便不再多说,似乎对他颇为忌惮。上茶的小二,见了姓柳的老者,也是赶忙上来招呼:"唉哟。柳爷,您可是贵客。"
小二平时天南地北的人见了多了去,眼界自然也宽,过去茶馆的小二,也有称之为茶博士的,见柳者的鸟笼和以前大为不同,接着道:"您看,怎么?给这个小家伙换了个新居?"
:"就你机灵!这是我儿子从西洋带回来的!把以前那个旧的,革了命去了。"
那柳姓老爷,刚说完,便有不少人来看西贝货。
只见那鸟笼呈四方形,看似方形,实则并非正方,而是顶部略小,底座略大。也算得上南派鸟笼的风格,里面一根栖木,吊着小小的水槽与食盆,做工精致。但和明清宫廷造办处的精致相比,差了不少。不过难得的是,笼子通体是那种白银色的细铁丝打造。光是束铁成丝,造办处,便没那个本事。
众人对鸟笼交口称奇,称赞不已。全然没有顾得上,笼子里八哥'通城虎'惯使"打掼嘴”“辫牵牛”名头、的面子。
这种场面,比他的宝贝八哥,还有鹌鹑,斗鸟连赢他个几场,还要使他高兴。
一个鸟笼,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倒似像在围观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一般。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嘟囔道:"柳老爷真是好福气,柳公子,进了总理衙门,专门跟外国人打交道,比跟着王爷升官还快!"
柳姓老爷听了这话更笑眯眯的,成了一条缝,眼睛都快看不见了:"你错啦。现在不叫总理衙门了,改叫外务部啦!"
:"外务部?那还不是换汤不换药!一般的是六部之首!要我说,这与外国人打交道真不一般。只是最近东北驻东三省俄军退兵第三期,俄军不如约退兵。外务部倒有点焦头乱额。"
:"怕什么?这等大事,自有皇上,皇太后做主。"
一说到,中俄《东三省交收条约》到期限,俄拒绝退兵。顿时乱了起来——
:听说"京师大学堂“鸣钟上学”,也是一般的"公车上书"。读书人还当真有骨气。"
:"现在骨气有个屁用?老佛爷菩萨心肠,一般的忍无可忍,向十一国宣战,难不成再一次的发个《宣战诏书》?"
:"要我看,十一国自然是打不过的,要我看,非打不可的话,非得湘军左文襄那样的将领了。"
:"是极,人云——绝口不提言和事,千载独有左文襄。"
:"……"
各种乱糟糟的声音,连八哥婉转清脆的叫声,都被盖了下去,没人理会了。渐渐的,见没人关注他的鸟笼,不觉兴致味变的寡淡了些。
相比之下,大概人人都觉得清谈才是直抒胸臆,虽不能上达天听,但也最少也可以让他人看到自己有着胸怀天下的抱负,这才是正经事吧。
如若清谈是地方上的主流,那么,史义隆二人显然插不着边。对鸟儿那种又臭又脏的扁毛畜生着实又不太感冒。
但是听到左文襄这个名字,史义隆脸上还是微微动容,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识英雄,爱英雄。要说来,这左公,也算得上胡公的半个知音了。”只是声音太小,几不可闻。
王可夫,对于胡雪岩自是倾慕不已,也曾听得,左宗堂,和胡雪岩相交甚密。意有不解:"以左公当时两江总督的职位,加上帘眷甚隆,深得慈禧太后信任,如果出手相救、想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为何不意救之?"
史义隆道:"有一点你错了!相反左季高与胡雪岩纯私人的交往很少。左公兼济天下,奉中庸之道——有上等愿,择高处立,向宽处行,避难就易,刚直过枉。只是旁人看来,左李之争,倒左先倒胡。苦了胡公。也苦了织造,江南织造向有"日产千绸,云被天下"之说,至此从此易于洋人,千万蚕农,万千织作,漅丝尽为刀俎。只是官场倾轧,诚如:
“人生如春蚕,作茧自缠裹。"股肱自绝一般了。"
史义隆说完,更是气愤莫名:“哼!修合无人见,存心有天知!"
王可夫知道,这史大爷平时喜怒不形色。这对李盛二人的成见颇深,只怕是于史大爷一生的不相与了。
不过这乐家祖训——“炮制虽繁必不敢省人工,品味虽贵必不敢减物力”“修合无人见,存心有天知”古训,倒也和(戒欺匾)异曲同工。只是时隔日久,放至现代光景,老店依在,但是沧桑巨变,此间都早已经换了主人,再也不复当年的样子了。那种家传祖训,祖孙敦敦,口口相传,也不复当年的味道了。
王可夫,自斟自饮——这时史义隆的怨嗔之苦,执着色相,已然顾及不上了。单不说,李二先生已经故去,就是盛宣怀,那也是等闲之辈难得一见、那也算得上"别离"之苦了。
但时局之中,又何尝不是、国人人人,人人皆苦,八苦俱尝?
见王可夫,自斟自饮,一壶七泡余香的铁观音,只怕泡了十泡也不止,本来滋味厚重,汤色金黄,也变得寡淡无味了,只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淡茶清香。渴意已消,茶之一味,便如同鸡肋。
王可夫亦有离去之意。史义隆便使了银钱,顺着狭长而昏暗的楼梯,直到了一楼,与二楼热闹和淡淡的氤氲着茶香的茶肆,一楼的大厅就有那么点显得冷清、缄默和萧瑟了。
冷风呼呼从门帘下侵进屋里,穿屋过堂,像是拼了命似的要把屋子里灌满。天气也变了变,灰扑扑的天空,被厚厚的云层铺的满满当当,透不出一丝温暖太阳的光彩来。北方这股透彻人心的朔风,没有半点人情味儿,把冰寒冷酷赤裸裸的展现人们的面前。就连狗子,都卷缩在自己温暖的窝里,不愿动弹。
不过事实上吴江上海一带冬天出太阳的日子还是比较多的,心情也可以挺愉快。南方多是湿冷,但和欧洲有些地方,那种连着几个礼拜阴天或者下雨见不到一丝太阳,天上也尽是看上去像是死人脸上的那种惨灰色,又或者日本的北海道、没有几天天气是不下雪的。吴江也都算得上一等一的福地了。
反观上海吴江一带的气候,一年四季变化分明的样子,冬、夏长,春、秋短。有时候你会有那种错觉——春天刚来就直接进入夏天了。吴江上海的秋天和夏天比较,秋天只是稍微那么凉快一点,但只要一降温,就马上有点冬天的影子了。是属于那种北亚热带海洋性季风气候。很多在冰天雪地的东北住惯了的人,相反,在没有热炕和暖气的吴江上海,反而会觉得吴江和上海还要冷上那么一些。其实在90年代的上海,还是经常可以看到雪花的,可以打雪仗,堆雪人的。尤其是在化雪的晴天,再加上小风轻轻的那么一刮,比现在的暖冬可不止要冷上一星半点。
二人到了街上,大街上行人很少,街道两边隔着不远,不时就有那么一两颗差不多掉光了叶子的树,从两边的院落里探出头来。而剩下不多的树叶子也泛了黄、无精打采,打着卷儿,被风呼呼地一吹,树叶摩挲地响,随时都在准备着掉落下来。掉在荒草堆里的叶子,也犹自一摇一摆,像是离开了树枝母亲温暖的怀抱,冻的瑟瑟发抖了。
这说走就走也是意气使然。虽然在这种天气,对于赶路的行人,风霜餐饮露宿在所难免。
像这种天气,只消不得雨雪,还算是好的,只需将衣领紧上一紧,待得走上一段路程,身上一发热、风霜顿解。
要说这盛宣怀承胡雪岩之后,是一等一头号门面上的官商,也做过不少实事,但是许多个人的喜好,一但定格下来,就勉强不来了。便是史义隆一般了。
事实上,一切所需药材,均已采购完毕,交于商号,或者农家,或者栈驿,只待史二爷、史述成前去辎重漅运。这以后就是一路上不紧不慢的游山玩水,也不碍事。这茶馆之中莫名杵了史大爷的逆鳞,这能比拼着评书一般的清谈,算是错过了。
至此直到上海,一路无言。掐指一算,前前后后,也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相比以往,由于比不得太平时节,水陆不通,许多药物,都是易地而办,倒是还多了不少人工与物力,却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回家这天呢也是撞日子,不像是出门,还看个黄历。
不过一行,总算是菩萨保佑、顺顺利利,全府上下,自是欢天喜地。王可夫,第一次出远门,回来也有仆人接引,当做上宾。比以前只跟着大爷的公子爷读书,又是另外一番际遇。
:"正好也是时值岁末,那也想必也都是风尘仆仆的往家里赶了。"这几日看着外面们陆续归来,王可夫心中念念。
王可夫幼年双亲早丧,怎知命不该绝,王可夫从小机警,命里自带三分聪慧,教书先生也是称颂不绝,言之:“少便有才。"史家为之陪读书童。虽说是陪读书童,但是研墨,端茶,倒水,之类的事情也是少做,史家视如己出,平时一般的,倒还有丫鬟仆人伺候。真是史胡两家“悬壶济世"的家风了,当然这其中也有和史大公子顽劣也不无关系。后来,史家公子远赴西洋,无法同行。王可夫好学医术,医学史家也是毫不藏私,竟是倾囊相授。
王可夫求学自是年少,心无旁骛,进境也快,自己不光受益匪浅,面子上也好看。
要知道大凡是个人,真要神经正常,就是一个孩子,也是爱惜脸面,就像是小孩子自己摔倒了,若是没人,便没事似的自己爬起来,若是大人在场,就有大声的哭喊,好像非得弄的全世界都知道他受了委屈不可。史家待他王可夫不薄,只是偶而,王家的亲戚前来看他的时候,饶是他性子豁达,也有是在鞭跶提示着他是一个外人了,于医学一道,也是格外用功,也有骨子里怕被人从眼界里先瞧扁了。
这天王可夫回来刚收拾停当,刚出房门,便听得一个脆声声的女音:"听说,黑猢回来了啊!照这么说来,爹爹也快回来了吧。"王可夫心中暗暗叫苦。这声音分明是外面押运药材的史二爷的千金——史洮玉了。一抬头,一个胖乎乎,粉嘟嘟的十七八妙龄少女笑盈盈的看着他。
王可夫本来的皮肤像海南岛人的肤色,暗暗的,平时消瘦的脸和手臂上都不太白净,加上这几个月的阳光滋养,更是像了三分。平时这大小姐,就给自己取上“瘦猴“之类的外号,这“黑猢“的贬义,无疑是嘲笑自己又晒黑了些。
只不过,"听说"二字——自己又明明在她的眼前,还有她此刻笑的跟花一样,等着看自己的反应了。一个回答不好,心底要被她瞧不起了,等着看他的笑话了。
《史家千金》
这史姐,史二爷百般疼爱,平时一般都由着她的性子,爱护的要命,穿缎着锦,打扮的漂漂亮亮。只是混账起来,谁都不敢招惹,连太爷爷都怕她三分。就是王可夫,也是一般的头痛。这不刚一回来,虽是笑嘻嘻的,便更似杀上了门一般。
院子里偏偏还有其他人,不好胡乱的发脾气。王可夫心里叫了一万声的倒霉,立马退回屋里,边关门边作个揖道:"稍等片刻。"
史涤玉那容得他退回屋内?往前一推门,只是王可夫快了一着,门已经关系了。史涤玉,只把门拍的震天响:"小猴子,你快给我出来,包不拧你的耳朵是啦!"
院子里的仆人也是见怪不怪,视若无睹。谁要是去搭理?——那才是真的给自己找不痛快。
隔着门,王可夫心中大定:"胖姐姐,上次你拧我耳朵,动筋伤骨一百天。还不见好,史二爷立马便回,小心打你的板子。"
史涤玉笑道:"我爹爹才舍不得,打我呢!也不是立马便回。"
但史涤玉随极顿敛了笑容:"你叫我什么?胖姐姐?"
但凡胖的人,听到胖字,都不怎么高兴。
王可夫:"姐姐你听错了,是好姐儿。动筋伤骨是决计错不了的了!"
:"你莫非当我聋了不成?胡说八道,我几时拆过你的骨头?你快开门!不为难你便是了。"
:"等一下。"
:"不能等!"
:"姐姐说的错的也便是对的,说不等,就不等。说是开,就便是开。"。话音刚落,门吱呀的一声,门被打开了。
王可夫深知,这一位胖子的性格,搞不好,门都被她拆了不可,就算尽管乱发脾气,那也是小孩子的心性、川普的变脸。只有出人意料,才好应付。
史洮玉一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还是有点不耐烦。王可夫却是笑得圆润,似乎遇见了高兴事物。
她知道这只是一种表象。虽然只要是笑容,就有一种令人愉悦的甚至于逾越药石的神奇力量。
屋子里光线不是很好,可能是阴天的缘故,王可夫的身子看上去都有点像是一个虚幻的映像。比起一般的阿嫂和仆人那种笑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个王可夫笑看起来是要真实一些。只有那双明亮而清澈的眼睛,透出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也许只要自己等下去,这种不安又会扩展成什么样子呢?
史洮玉有一点不是很理解,现在这个世道,除了偶尔捉弄一下人,值得高兴的事情实在是太少了!王可夫对别人那看上去总是乐呵呵的傻笑,近乎于盲目的乐观从何而来?
不过史洮玉也觉得自己没有等下去的耐心,虽然看着这种嬉皮的笑脸,心情倒也还舒畅。
王可夫一拱手,笑道:"姐姐,找我何事?"心中却道:这妞,要是那天有个正经事那才奇怪。”
史洮玉白了他一眼:"才出去多少时间?还学会拱手致礼这般正正经经了?自己家里,有必要这么累赘么?到这里也没啥事,只是大哥回来了,去叫你叫你去看一个什么图。"
:"那个大哥?"王可夫说完便有点悔意。大哥自然是,史大爷的大公子了。但对于那句'自己家里'从史洮玉嘴里说出来,还是令他有一种莫名的感动。
果不其然,史洮玉没好气的道:"你有几个大哥?"
王可夫忙道"大哥回来啦!是几时的事情?这可得去见上一见!对了,你说的图,又是怎么一回事?"
史洮玉嘟囔着嘴:"你们几个,是一般的脾气,我进门半天,口水都使唤干了,茶都没得喝上一口。"
王可夫把茶桌上的空壶摇了摇:"这不才是刚回来不是,没什么事是比洗澡更舒坦的不是?开水都用光了。我这不过有点桂花糕,虽然史二叔说你是忌了口的,但我认为,吃上那么一点点,也不是什么坏事。你可别小看这桂花糕,千里迢迢,古语有言:“山重路更遥,回纥情难抛。物轻人义重,千里送鹅毛!……"
史洮玉听说有桂花糕,顿时眉开眼笑,嘴上却说:"你知道我口干,却那什么桂花糕来!不过,也是难为你了,拿来吧!倒要是说你,拿个桂花糕,还像那个吊书袋的孔三元,还送什么鹅毛?孔三元我就常扳着手指头的笑他、孔三元是状元,榜元,解元、三元五魁之首。"
王可夫又好气,又好笑。这孙三元古文造诣自是极高的,只不过生错了年头,在如今这年头,就算是靠取个功名,都不怎么吃香了。只是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得罪了史洮玉,被想着方的刻薄挖苦,这一下——史洮玉也算是不全在史府上祸害了。
榜元,状元,解元都是头名,不过解元是乡试头名,而五魁首,虽有正解,但明明更多的是划酒猜拳,戏虐的市井俚语了。就连自己,也是被连消带打,还连带说是送什么鹅毛"。
王可夫怕她越说越偏,若是由着她的兴致,怕是她的各种把戏,几天几夜也说不完,于是从柜子里,拿出个装着桂花糕小包。道:"你快说正事,什么图?"
:"我那里知道,画在报纸上的,叫什么、什么局图?上面是我大清的国土,在上面画了一些猫啊、狗啊什么的,对了还有一只没有头的蛤蟆。无聊的很。大哥却说那是极妙的。不过我没看出什么妙味来。"
一想到可以见到史大哥,王可夫心中微热,自觉得有一种百般期待。史述成大哥,对自己来可以说是——亦师亦友,对自己一向也是颇多照顾,不似主仆,更似孪生弟兄一般。二人自是好的没话说,史府王家上下,也乐见于此。
那里知道,他王可夫尊长兄为父,时时存的也是敬畏之心,从无僭越,两人即使做错了什么事,也是一般的口实。兄弟齐心,其利自然断金,倒也无往不利。
听说史大哥回来了,王可夫顿时觉得胆气壮了很多,就算是史洮玉的泼辣,那也是全然不在话下了。只是史洮玉喋喋不休,只怕到了天黑也没个了断。于是也不管史洮玉的言语,说了一句:"告辞!"便向西厢而去了。
一路上穿堂过巷,不多时,便到了史述成的庭院外。院子不是很阔,有一些石桌石凳儿,都被一层薄薄的白雪覆盖,还有一些各色花木,不过正值三九,天气见冷,大多都落了叶子,只有几株梅花开的正艳,枝头犹有几点雪花点缀,隐有暗香袭来。正是:虽有三九寒天雪,难掩梅花彻骨香。
过了三九不多时就是年关,大哥也往往在这个时日前后回家。中国自古有着春节守岁的习俗,是已往往三九之天,也阻挡不了旅客回家的热切之心,和游子对家国故土的迷恋了。
隔着窗户,一个淡括的影子印在了窗前,依稀可见,身穿淡灰衣衫,面目俊美闲雅,手中拿着一本书,嘴中念念有词,但是听不真确,虽然剪了辫子,还是不脱书生模样。这正是史家大公子史述成了。
王可夫走的颇快,心中饶是砰砰突突的心跳,到了门前,反而静下了心。房间里的声音反而能听个大概了,是什么:一枕黄粱梦、即此流高殿,长居海岛边,东城买马鞭,之类的。
王可夫心中好笑,忍不住的道:"大哥,不是不喜欢究平仄的么?怎么这当口,推起平仄来了?"
房间里听得此言,放下书卷,喜道:"原来是兄第!快进屋来!平仄自是臭不可闻,偏偏无数读书人,强词平仄新韵,味同八股。"
随即把门打开。随即又白门外的王可夫一眼:"这你可是跟洮玉学的么?早知道就不要她去叫你了!"
:"你那妹妹!为何不差个下人去叫我呢?"
:"我也不是怕她烦我么?"
:"好吧!服了你了。"二人边说,边进屋子。
史述成关门的时候,看到屋外的天空,已然又有三三点点的零星雪花在飘落了。
史述成把门栓一阵拨弄,把门关好,说:"如若不究平仄,诗的格局,放开了诸多拘束,自然宽大许多。就以今日之景,不妨你我作个对子。"
王可夫道:"自诩学浅,只是怕对不好的。"
史述成走到窗前,似是未闻,打开窗子,半响无言,而窗子之外,冷风朔朔。王可夫知道这是在掐句了,不好打扰。
史述成眼光瞟到那一株梅花上面,顿时眼前一亮道:
寒雪飘落落雪寒,
陌上梅花花满枝。
王可夫笑道:"你这可不是陌上,是府上了。要对不究平仄,也不大难。是对:
霜打梅花花不落,
雪落寒梅梅更香。"
史述成来回踱步,略做停顿:"只是怕对的不合意境:
皓月当空空自赏,
梅花暗香香醉人。"
王可夫想了片刻,笑道:
"意境尚在。
花开年年年年开,
香不醉人人人醉。"
王可夫见史述成,又要掐句,再接下去,自己非得词穷不可,于是道:"不是邀我,过来看画的吗?还是来考究我的?"《注:(香醉人人人人醉?)》
"史述成,低声笑道:"一来也只是个由头,怕了自家妹子,二来,此画,却实另出机抒。"
史述成边说,一边沏茶。王可夫见史述成泡的是大碗茶,只是天气寒冷,口中不见乏味。
但是听到他对自己妹子的说辞,口中也没遮拦,显然还是如同以往那般直言快语,没做改变了,还是以前那个一模一样的大哥了。顿时觉得亲切。:"大哥,报纸上的油墨彩印,都粗糙的很,俗话说——墨具五色皆由笔,人品不高墨自白。何人能长于干笔,湿墨晕染,画笔之下,彰显大义,能对了你的脾胃?"
《时局图》
史述成先是从书架上抽出一张折叠的报纸,不紧不慢的打开,只见报头上冠的是《俄罗事警闻》的字号,油墨字体,用的是篆笔小楷的文字,那幅图画只是一个大清地图,地图上面胡乱的画了一些畜生,旁边还题有一首小诗(:“沉沉酣睡我中华,哪知爱国即爱家!国民知醒宜今醒,莫待土分裂似瓜。)
史述成道:"那里的话?这幅时局全图的漫画,不似山水,胜似山水。不过你有一点说的好——彰显大义。这大义,却是民族大义,国家大义了。"
王可夫听罢心道:"有这么厉害么。"复又细看下去。这一看,顿觉非同小可。这画,说实话还算不上丹青妙笔,只是外国人恐怕不能体会,这看似胡乱的编排,这其中的深意,怕是只有着每个国人才能体会切肤之痛的国殇了。占长江一带地方画了一条恶狗,是譬喻枪炮叩国的英国;山东画一个香肠,是譬喻贪得无厌的德国人了;一个癞皮耸拉蛤蟆,有任意收揽的样子,占趴着广东、广西、云南地方,是不太浪漫的法国了;海上的日本,画了一个太阳,他的光线似乎照到福建,朝鲜地方;一个是老鹰,张开双翅,飘摇在南海……每一种动物,都在形象的昭示着一个个画皮国家。可以这么说——这幅图画极其生动,形象地向国人展现了帝国主义列强瓜分豆剖中国河山的严重危机,令人触目惊心,意有不平,催人觉醒奋起。
王可夫也看过一些所谓大家的山水,大家笔下,有的山水、人物、花卉,恬静闲适,神韵悠然,有的笔墨粗简奔放,有的笔墨苍浑,气韵生动,画笔豪迈,有的用墨明洁苍润。比起时局全图来,所有的干笔皴擦,湿笔点染,都是玩物罢了。
时局图虽然只是简单落廖的笔画,但离索之情,跃然纸上,述尽了时局,道尽了世道沧桑。
王可夫,不由赞道:"这谢缵泰,真是了不起!"
史述成眼前一亮:"你也是这般认为?图左的谢瓒泰题《时局图》诗:“沉沉酣睡我中华,哪知爱国即爱家。国民知醒宜今醒,莫待土分裂似瓜——才是画龙点睛!四万万炎黄子第,宜当自醒!”
王可夫恨恨道:“只恨政治不修,国土国权,任送唯意。朝廷鬻爵卖官,公行贿赂,纲维败坏。官府恣意剥民刮地,民众始有饥馑困苦。”
史述成随即淡淡的道:"我等自是以谢先生为榜样。"随即又压低了声音:"你可知,我去年在那里?"
王可夫奇道:"大爷不是要你去日本学医的么,你能在那?"
史述成摇了摇头:"马关之后,李中堂,尚且终身不赴日土。我等又岂可失却大义?"王可夫吃了一吓,上次少爷回来是剪了辫子,这次听口气是连日本都没有前去潜心求学了。只是不知道这一年以来,又弄出什么名堂了?那这一年,大哥你?"
:"我一向信得过你,才说的,在香港。"
:"那医学?"
史述成苦笑道:"早落下了。"
复又坚定眼神:"我要的,是一个全新的民主的,民权的,民生的国家。"
:"那兴中会?"
:"不错,你大哥我自然以孙文,谢缵泰为做榜样。"
王可夫心里顿时七上八下,好坏轻重难分,这做的,可是掉脑袋的行伍了。
自己一向唯大哥马首,只是这一面是民族存亡的大义,一个不小心,亦是诛九族的遗祸。这是再也为难不过的抉择。这一刻内心就不难理解——起义为什么往往出现了摇摆的叛徒,卖友求荣的犹大了。
大哥虽然只是一个普通人,但是他觉得他身上有一种难以逾越的气质,和过人的勇气。并且有着很容易影响周围人的优秀品质。他只觉得有一股热血从胸膛腾起,一切都无所畏惧。他多想说:我也是愿意加入的啊。
只听史述成接着道:"只是这一路太多艰难险阻,如果我有什么意外,大爷就交给你了。"
王可夫闻此,知道这兴中会是与自己无缘的了,但是吃惊的是,大哥这言语里有托孤之意。可是自己也不过是少年年纪,他觉得自己的话音都有一丝苦涩了:"有必要如此么?何苦至此啊。要知道你就是史家的少爷,将来这一家子的重担,还是要着落在你的身上。"
:"你也不必劝我,这其中的关节,我在八年前都想的清清楚楚。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苟延残喘,不是这一世做人的活法啊。"
那幽怨讳忌的声调,随着光线的增减,也越来越稀,终至淡不可闻,仿佛天地间只曾留下了一声叹息………………
《作者说》
时局图,这个指桑骂槐的罪魁,一开始也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并没有惹火上身,招来卖国赔款的条约。列强们也不反对,反而好像也很满意这种变相所承认的实际地位。只是有如一颗石子,投入一个平静的水面,划起的不过是一圈圈扩散的涟漪。
谁也不会想到,这时局图,会是蝴蝶效应下的翅膀,终于在日后带来了狂风和惊天的波澜。严格来说,扇动第一下翅膀的是俄罗斯德国法国的三国干涉还辽。时局图,中间起了多大作用,也无法细细的去考证了。
时局图,这个俄罗斯等三国干涉还辽的衍生品,却不是最终的衍生结果。
如果说对时局图最为暗中不满的,应当是日本了。对于日本来说,那时局图中太阳光线的照耀,应当是还包括覆盖整个东三省的。至于那头北极熊?就应当回到他北边寒冷的地方——那才是它最应该待的地方。而不是太阳照耀下温暖的东北了!
又或者是中国人善于在政治上,有着以夷制夷的均衡?不光能让俄罗斯乖乖的威胁日本还我马关的国土,也能让日本揍的东北的北极熊满地找牙——这便是1904年2月8日,开始的日俄战争。那种均衡,还包括日后日本把马关的清朝政府,当做了平等的朋友,都不惜牺牲了十数万的国民,把从狗熊抢下的战利品,九成九的都归还给了清庭。
那时的日本,是最友好的日本,也可以这么说,不光是历史,以后未来的历史,相信日本再也不会再有如此之伟大的举动了。
但对于东北的人民,实在就不是那么的友好了——还没有从冬天的寒冷中走出来,就赶上了神仙打架(百姓遭殃)。东北人民的水深火热,被煎熬了长达一年半之久,还有一种对于未来的恐惧——保不定什么时候又来那么一遭?
对于对东北人民的苦难最为感同身受的,莫过于江浙了。这里不光有着胡家天下第一义渡的善举,还有的,是千千万万朴实的人民。
那还是时间不远的1903年的8月,俄国悍然成立以旅顺为中心的远东总督区,任命阿列克塞耶夫为总督,实际上已经把我东北当成了俄国领土,接着又重占奉天。这样,俄国是终于摆出了一副独占中国东北,且不惜为此一战的架势,也是号准了清政府的命脉。沙皇尼古二世治下的俄国虽然准备不足,但是看准了清庭已经苟延残喘、虚弱的没有多少力气了,更别提发动一场像左宗堂一样的进攻了。
更何况李鸿章不是左宗棠,盛怀宣也不是胡雪岩。最重要的是,诚如左宗棠所述:十个法国将军,还不如一个李鸿章坏事。
还有,俄国人自己也说:俄国拥有时间这个最好的盟友,每过一秒都在不断加强俄罗斯大帝国的实力。还有谁叫自己无论往那个方向前进,清庭总是会如以往一如既往的退却呢!”
俄罗斯千算万算,都没有想到日本这个孱头会为了清朝和他死磕到底,尼古二世也没有想到,这个局部战役的失利所引发的革命,发展到最后,会送了一家老小的性命。
当时中国东北是双方陆上交锋的战场,当地人民蒙受的灾难就可想而知了。工厂被炸,房屋被毁,粮食被夺,耕牛被抢,就连寺庙里的金身菩萨,也未能幸免,在枪炮下残破不堪。
这场在中国和朝鲜国土上进行的这场掠夺战争,人民生命财产的损失显然永远也无法计算了。史言:仅就中国东三省,“自旅顺迤北,直至边墙内外,凡属俄日大军经过处,大都因粮于民。菽黍高粱,均被芟割,以作马料。纵横千里,几同赤地!"
”甚至连日本人办的《盛京时报》(1906年10月18日)也不得不承认,东北人民“陷于枪烟弹雨之中,死于炮林雷阵之上者数万生灵,血飞肉溅,产破家倾,父子兄弟哭于途,夫妇亲朋呼于路,痛心疾首,惨不忍闻。”
东北延绵的战火啊!
为了这场战争,在东北殉葬了的人民,自然是不知道最后还是有着一位沙皇,也前来祭奠了这一场战争了。而英日美和俄德法这两个奇葩的站队选边,日后不久也戏剧性的分道扬镳,一边是美日在太平洋一较高低,一边是俄德在斯大林格勒拼的头破血流。
但无一例外的是,无数的平民百姓,沦为了冰冷子弹下的冤魂,斯大林管风琴下的炮灰。
战端猛于虎,这一股战乱的戾气,一经开启,终于无可挽回的扩散开来。那些曾经在别人国土上肆意妄为的人们,在他们的国土上,也品尝到了他曾经为别人所带来的苦难。
……
在和平的时代,意气的愚蠢的叫嚣着战斗的人们,是不能体会到战争一旦真正来临时的残酷。
但是在江淮一带,是受过兵荒之苦的,当东北的求救书信像雪花一般向南方传来。更何况江南义赈,早已闻于天下。一经官绅布告,靡不竭力集资,四出拯济。盛怀宣更是上下奔走,但令王可夫所料不到的是,即便是于盛怀宣一直不相与的史大爷,也对盛怀宣的募捐投了大把金银,看到局外中立的大公子,却是去了美国。
他知道他是要建立一个和平崛起的中国。
话外:"中国啊和他的英文名字一样:瓷器。这个土地和他土地上的人们,实在是经历不起再多的苦难了。要知道中国始终是一个爱好和平的国家,更不会发起那种无谓和莫名其妙的战争。也不会像举着自由的旗帜大举侵略他国,歪曲舆论的西方。总有一天,这个强大的中国最终会得到所有的爱好和平人士的肯定。"《上部完》
附:中国实在是遭受外国侵略太多了,不谈八国联军,十六国联军。但可以说中国向来没有侵略别的国家的传统——万里江山,我们完全可以自给自足的呀。就像是中国的万里长城,我们所在乎的只有自己的围城。
所以长城也从来都是在代表着:据关而守,被动防御。
就算是中国历史上的,强大的,可以说是无敌舰队——郑和远下西洋,那时的对外政策也是与邻为善,带给西方的只是丝绸,瓷器,与茶叶,而不是所谓的枪炮了。
那么为何西方这么多国家还敌视中国,强调中国的威胁?
这也是让我一直不能理解。所以我写这篇小说的目的。)
是让他们知道一个友善的中国,和他们曾经给我们带来了多少晦涩的苦难。告诉他,我们中国走的是和平崛起,民族自强的道路,是有担当,有抱负的国家,不是下三滥,耍流氓的无赖国家。
还有告诉他们有那么一小部分人戴着有色眼镜的人,他们是多么的固执、傲慢、偏见和愚蠢。其实十六国的元首,也包括西方所有的国家,特别是记者。他们每一个人,真的都应当到中国的四处走一走,看一看我中国万里富饶的国土,特别是中国的长城看看。看看友好的善良的吃苦耐劳的人民。
还有最重要的是,让他们看到长城根本代表的精神,和老百姓的最基本的美好的愿景:渴望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