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描专栏 | 《驴得水》：高端的喜剧，如黑色幽默般直入人心

至朴到至恶，原来只是一念之间。

几个月之前，我做了一个梦，梦境的背景类似于谍战剧的风格，有一个握有重要情报的小姑娘被抓，原本一直处于旁观状态的我，突然成了梦境中的一员。夜晚防卫松懈，我绕过各式关口来到关押的地点，却忽然停下了，然后被一阵强烈的恐惧感裹挟着醒了过来。

躺在床上，我忽然意识到，那种为了自己的理想为了正义壮烈牺牲的行为并非是谁都可以做到的，我不得不承认，假如生活在那个时代，自己也许只能是一个弱者。

因此，《驴得水》中周铁男跪伏在军官脚下，哭泣着求饶的时刻，也成了我在影院中痛哭地最放肆的时刻。这世上从来不缺少自恃清高的知识分子，但能够在枪口下依然能挺起脊梁的却寥寥无几。

故事发生在民国时期的一个偏远山区，孙校长带着三名教师张一曼，周铁男，裴魁山开办了一所小学，每日学校的用水都需要校长的女儿孙佳赶着驴车去20公里之外的地方打水。养驴的费用无人愿意出，校长只好将驴谎报为“吕得水”老师，用“吕老师”的工资来养驴。教育部特派员地突击检查打破了学校的宁静，他们开始找人假扮这个虚拟的吕老师，谎言，越圆越离谱了。

看起来是一个典型的喜剧故事，百度百科的标签也是喜剧电影，我在某网站上甚至看到有人抱怨被宣传骗了而想要打负分的评论。显然，有些人是冲着开心麻花的名声，想要去嗑个瓜子乐一乐的，却未曾想到，这不是他们预想中的喜剧。

与一位朋友探讨起喜剧的定义，大致达成一致的观点是：真正高端的喜剧，往往是带有黑色幽默色彩的。喜剧的外壳下，是深层次的悲剧性，它可以让人笑中带泪，回味反思。

观影第二天，有同事问起这部影片讲了些什么，我能想到的就是：知识分子在野蛮强权之下尊严被彻底践踏的故事。

影片开头，驴棚着火，周铁男第一个冲上去，干劲十足，却找不到灭火的关键；张一曼想要帮忙，发觉棚顶的火苗被自己不小心拨进棚内，就直接跳进里面弥补自己的失误；裴魁山自认聪明地拿着铁锨直接把土铲进棚内，顾不得张一曼在里面灰头土脸；孙校长想要掌控大局，让大家一切听指挥，结果却是任驴棚越烧越旺；孙佳驾着驴车最后赶到，奋力拎着水去扑火，早已放弃的众人却来阻止她浪费水，这其中，周铁男抱住了孙佳，裴魁山抱住了水。

这一段看似荒诞可笑，全片结束之后回味起来，却忽然明白这是一场隐喻。

周铁男正义感满满，脾气暴烈，但心中并没有真正的坚持。他想要揭穿谎言，却被孙校长劝服，被巨额奖金劝服，想要拯救张一曼，却被枪征服，他喜欢孙佳，却没有勇气冲破强权。张一曼看似潇洒自由，不愿受到任何束缚，实则心地善良敢做敢当，为了他人的利益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置入万劫之地，越陷越深。裴魁山视自我利益高于一切，视男性尊严高于一切，他跟随利益行走，毁灭有损他尊严的人。孙校长希望成为教育家，希望改善农村的教育环境，是他带头编造了“吕得水”的谎言，又不遗余力地带领众人圆谎，他以为可以掌控大局，却不知道从他坚持用铜匠来编造更多谎言的那一刻起，局势早已非他可控。孙佳是心地善良的理想主义者，她看不惯他们的所作所为，却事不关己了太久，情势危机之时，她想要坚持正义，却还是屈服于周铁男，任由一切变得越来越糟，直至引火上身。

至于铜匠，曾经的天真淳朴源于愚昧无知，尽管孙校长赠书于他，孙佳更是充当了他的老师，但众人却忽视了，他思想方面的教育起始于见证了高贵教师们的行为不端。一个无知了二十多年的人，畸形地速成了，至朴到至恶，原来只是一念之间。

在特派员为代表的黑暗势力压迫下，他们的精神都成了落魄无依的状态，特派员类似于口头禅的那一句“尊重知识分子的尊严”成了最大的讽刺，身在怪圈外的铜匠妻子一声怒吼，竟成了解救所有人的武器，谁曾想到，能够对峙强权的有时不是智慧，而是无知。

闹剧散场，学校归于平静，张一曼厌倦现世的丑陋，选择追求永远的自由，孙佳不能忍受犯下错误却无人整治的现状，选择投奔可以获得公正的远方。

孙校长再次带领着两位老师如影片初始那样念着团结一致的口号，鼓舞着士气，对于这三个男人来说，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但他们的心中，恐怕永远也无法真正获得平静。

月白的碎碎念：人在成熟以后，伤心的情绪时常是压抑的，我却未曾想到让我从泪湿眼眶变成失声痛哭原来只需要影院里一些带有嘲讽意味的笑声。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比影片中人物们的遭遇更悲哀的是，现实中有人根本无法理解他们的悲哀，甚至把他们的悲哀当做是值得调侃的笑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