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家去

下午，我窝在沙发上，西斜的阳光从两栋高耸的楼中间偷偷钻了过来。透过阳台的玻璃，经了刚洗的衣服，掠过翠绿的盆栽影影绰绰洒落一地。白色的地板砖又将它折了映在我脸上，使我不得不半眯着眼。

家里好静，儿子在书房写作业，或是以作业之名沉浸在王者荣耀的世界。石竹玫红色的花浓缩成酱色的将谢之态。长寿花星星点点的鲜红养在了一片的绿海中，分外惹眼。

耳朵里又分明传来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叫，还有时不时，一声，两声的炮竹声，这定是等不及过年的小孩子放的。又有或远或近，人的说话声。

昨晚睡前，楼管一则要求做核酸的消息让我从老家驱车赶回了西安。早上八点二十，正好赶上第一拨做核酸。问了邻居才在心里暗暗笑自己的实诚。原是可做，可不做的。或许我是为了核酸而归，或许，我只是单单借了核酸而回家。在老家，我是实实无法静心写作看书的。我对于自己的些许敷衍，是怀着愧疚的，好像总是可以被人窥见似的。

手底下敲着键盘，心里却不自主浮现了昨晚在老家的情景。小侄子脆生生的一声“大姑”；一家人挤在小小的茶几边夹着合自己胃口的饭菜；还有老弟刮着猪皮里的油脂，而我帮忙用镊子拔毛。

我晓得这镊子原是女子拔眉毛用的。弟喜欢吃皮冻，因此常常做，但大部分送人。我一根一根的把猪毛拔下来，有些毛短的和猪皮几乎一样平齐，是很难夹到的。这时我会把猪皮折了，将要拔的部位置于最高处，左手食指和拇指挤压猪皮，这样毛就凸显出来了，只在右手的镊子一夹，一拔之间，便能立刻除之而后快。

一时间，我对这把镊子动了心思：它本应倾慕的是红袖添香的芊芊远山，而今又移情了猪皮，成全了探索庸俗的味蕾。这是镊子的荡气回肠。

雅俗尽在一念间。

我无庙堂可居，亦无山林可隐，只在琐碎里煮一碗碎碎念的粥汤。如今倒是怎么了？阳春白雪只是眼里的东西，下里巴人才是我实实在在的影。

菜根谭有言：心无物欲，即是秋空霁海；坐有琴书，便成石室丹丘。

正如杨绛所说：

“生活，一半烟火，一班清欢；幸福，一般争取，一般随缘；人生，一半清醒，一半释然。”

我恍然，自诩无物，脱俗的追求恰是一种执念，偏颇了生活本来的意义。

我走进书房对儿子说，明天回老家去，和爷爷奶奶舅舅他们一起吃年夜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