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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令之故 | 那块消失的电子表

2017-09-25  本文已影响180人  典典的蟹妈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自古如此。

文 | 典典的蟹妈

(一)

放学的时候,小明背着书包出了校门,一瘸一拐地往家走。长长的大堤上,晾晒的稻谷铺成了绵软的金黄被子,有两只狗正在上面翻滚着打架。小明捡起两块小石头,依次扔向两只狗,准准的。两只狗疼得嗷嗷叫着,跳起来,瘸着拐着逃走了。

打死你个张狗子,日你奶奶的。

小明朝着远去的两只狗,啐了一口。

今天在学校和张狗子打架吃了亏,小明窝了一肚子火。放学前内急上茅房,布腰带上的活结,扯成了死疙瘩,越急越解不开,一泡屎活活憋到了裤裆里,在屁股蛋上糊成了一张饼。

小明前后左右瞅了瞅,没人,他捡起一块带刃的石头,冲下大堤,钻进芦苇丛,用石刀割断布腰带,褪下裤子,就水洗了洗干净。

回到大堤上,小明心情明朗起来,吹了个口哨,听着麻雀飞过的喳喳声,像唱歌。

(二)

小明回来啦?小明刚进院门,就听屋里传来阿爹的呼唤。咦?今天太阳东边落山了?阿爹向来板着脸,不爱说话。要是阿爹知道他今天屎拉到裤裆里,保不齐会像上次他玩火点了稻草垛那样,打得他钻到矮饭桌底下不敢出来。

小明快来,见过你大伯伯。快喊大伯伯好!

大伯伯好!

哎,小明,我的亲侄子都长这么高了。我离开江州那年,你爹还没你这么大呢。

大伯摸着小明的头,小明头皮有点痒。小明最烦别人摸他的头,可这个伯伯不一样,他一身青灰色中山装,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褶子,笑起来满脸阳光。他的手有点粗黑,但很干净,指甲缝里一点脏都没有。

饭桌上有豆豉蒸鱼、藕炖排骨、小炒肉。好久没开荤了,小明咽下了奔流而出的口水。

湿裤子贴在屁股上黏黏的,凉凉的,小明很不舒服。

啊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臭!阿爹叫了起来。快叫你阿妈给你换一下。呦,腿怎么瘸了?又跟谁打架了吧?

小明换掉了屎裤子,重新回到桌前。大伯往他碗里夹了一大块鱼肉,两块排骨。小明赶紧低头往嘴里扒拉米饭和肉。他细细咀嚼着,支棱着耳朵,听阿爹与大伯说话。

老三啊,我这次右派平反,组织上给我恢复了工作,补发了二十多年的工资。你说我该说声感谢吗?二十多年啊,人这一辈子,有几个二十年?我算是熬过来了,可我很多老同事都没熬过来。他们有的死了,有的疯了,妻离子散。唉,一言难尽啊!

大哥,不提了,喝酒喝酒!

你大嫂,她跟我离婚了。我不怨她,她是被逼无奈,至少她在离婚后,从来没揭发过我什么反革命罪行。你和老二,因为我,没法继续上学和参军,只能在农村种地。

大哥,你看我这不过得挺好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差点忘了。来,小明,看大伯伯给给你带来了什么礼物?

一块电子表!

小明咽下了碗里最后一口饭,把电子表接到手里,看着黑色表盘中央,有个长方形的小框,上面的数字显示18:49。

大哥,你这太破费了。小孩子家家的,哪里配用什么电子表?

老三,你别说了。这么多年,你和老二照顾父母终老,我一点力也没出,心里堵啊。老二出事后,他媳妇改了嫁,咱们赵家就你家这么个男孩子,我喜欢还来不及呢!好好培养,将来上大学。钱不要担心,有我。

小明把电子表戴到手腕上,欢天喜地,跑了出去。

小心拿好你的电子表!

阿妈在后面喊了一嗓子。

(三)

小明跑到大堤上,心中像飞着一只大蝴蝶,他的腿不疼了,心中的烦闷云开雾散。他望向江面,雾气升了起来,三两只水鸟掠过水面,叫了几声,振翅飞向了远方。他想跟着水鸟飞过去,看看江那边,世界有多大?

手腕上的电子表发出了夜光,时间看得一清二楚。

我也有电子表了!小明心想,明天再也不要看张狗子嘚瑟了,他叔叔从广东给他带回来一块电子表,美得他不知姓啥了。班里的同学要看一眼都不行,连他最喜欢的王小芳,都得拿一个柑桔换,才只能戴一节课的时间。

臭明子,你在这里愣什么呢?

说曹操,曹操到。小明吓了一跳,回头看到了张狗子一张脏脸,他刚把两条黄鼻涕吸溜进去。

我也有电子表了,我大伯送给我的!小明胳膊往前一伸。

什么?呸!你凭什么也有电子表,给我看看!

张狗子抓住了小明戴电子表的那只手,小明用力往回拽,却怎么也拽不回来。两个人在大堤上扭打起来,倒在地上,浑身滚满了稻草。

月亮升起来,照着大堤上两个扭打到一起的孩子,像两只笨拙的虫子在决斗。

我的电子表呢?小明望着空空的胳膊,惊叫起来。张狗子,你还我!

我没拿,我没拿!张狗子叫道,他爬起来,转身就跑。

小明在稻草中扒拉来扒拉去,找不到电子表。他一屁股坐在大堤上,对着月亮,嚎啕大哭。

那一夜,小明哭着回家后,阿妈到张狗子家大闹了一场,张狗子死活不承认拿了他的电子表。

第二天天亮后,阿爹陪着小明到大堤上两人打架的地方,又找了一遍,还是没找到。阿爹戳着小明的脑袋,数落了他一路,小明死的心都有了。

没事,没事,回城后我再给你买一块!大伯说。

大哥,可别再浪费钱了。这孩子毛手毛脚,哪有个准儿啊!

(四)

风刮过来,江水浮动。大堤下的水退到了远处,芦苇没有了,都是沙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自古如此。

赵明站在大堤上,望着远处的江水蜿蜒如一条飘带,河上没有了水鸟,机动船轰鸣着,穿梭而过。

大伯前年去世了。

大伯后来成了家,有了一个女儿赵妍,但他没有停止资助赵明上学。赵明大学毕业的时候,赵妍刚上小学。赵妍一直不喜欢这个堂哥,她觉得父亲的爱被分走了。她没有考上大学,中专毕业参加工作后,从来不跟赵明联系,更不要说来往了。甚至在大伯的葬礼上,她跟赵明客气得竟如路人一般。

嘿,臭明子,你啥时回来的?一辆奥迪车在大堤上停下来,张狗子从车里钻出来,摘下墨镜。走走走,上我家喝两杯,咱哥俩多少年没见了呀!

赵明听说张狗子承包了一个木材加工厂,专门做家具,销往北京上海,赚大发了。

狗子,这些年,我工作在外,又没个弟弟妹妹,多亏你照应我爹妈。我得好好谢谢你,还是我请客吧!

嗨,都是街坊邻居的,说什么谢啊,应该的。

席间,张狗子喝得面红耳赤。

臭明子,有一件事,我得向你坦白。他妈的这件事折磨了我好多年,我一直想跟你说。当年你大伯送给你的那块电子表,是我跟你扭打时拿走的。你妈上我家大闹一场后,我怕我爹妈发现后打死我,趁天黑,我把那块电子表扔到江里去了。

这事儿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别提了。咱们那时都是孩子,我不记你的仇。来,喝酒!

赵明一杯酒干了,转过头来,偷偷地擦了一把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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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令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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