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级的裂缝
01
校外培训机构的收费不菲，因此能来这里的孩子大都家境好到不可思议。
在这里，我听了大量的凡尔赛文学。
吃饭时，我发现我的一个学生和我侄子是同一所学校，和他唠嗑，他描述了他去我侄子家玩时的场景：屋顶花园，共三层，阳台很大......
这时候旁边坐着的一个男生冷冷了来了一句：“那不是和我家排屋一样大了？”
上晚辅时，一个成绩不好纪律也不好的女生问起我的收入，我有些骄傲地说：“这个月我写作加教书快过万了。”
她说：“一个月一万块钱够吃喝吗？”
我说：“你家顿顿龙虾大闸蟹吗？”
她说：“大闸蟹很贵吗？前段时间大闸蟹上市，我妈天天买大闸蟹，真的吃到我吐了。”
“龙虾也天天吃吗，都什么龙虾？”（我忽然对有钱人的世界感到好奇）
她淡淡地说：“龙虾的话大概一个星期吃一次，一般都是澳龙。”“老师，你该不会没吃过龙虾吧？”
我：“对对对，我没吃过，龙虾啥滋味？”
看无法说服我，她就继续去问别的同学以获支持：“XXX，你说，一万块一个月吃喝是不是不够用？”
我笑着摇摇头叹叹气，何不食肉糜。
02
在态度上，个别同学会给人一种傲慢、玩世不恭的感觉。
譬如我想给一个学生一些危机感，就对她说：“你现在初中数学才这么点水平，还不好好学，以后上了高中难度陡然增加，你就会被很多更聪明的同学大幅甩开。”
说完这句打压的话，我其实后面还藏了鼓励的话。
但是这个女生回怼我：“没关系，我家里别的没什么，就是有钱。我以后要是高中成绩不好我爸妈可以花钱送我出国读书，因为我读初中就是我爸妈给我买进去的。”
听她说完这样的话，我鼓励的话被憋了回去，瞬间丧失了与她沟通的欲望。
03
在培训机构学习于学生而言，最贵的是上一对一。
我新接了一个初三的女生上一对一。
在上课前，学管师小声告诉我：“这个女生的父亲是做劳力的，家里赚钱不容易，所以你要好好教。”
第一次见这个女生，她穿着粉红色无帽外套，扎着马尾辫，几缕卷发漫不经心地躺在前额两侧。
她虽然给人一种很内向的感觉，但我在讲课时她会给予回应，“奥，原来是这样”，或者很认真地点头。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她的态度，我想到的是“虔诚”。
因此我们上课的效率很高，讲了大量比较有难度的题。
轮到课后布置作业了，作业我一般都会布置得比较少，因为布置作业的时候学生总是会哀嚎：“老师你布置得太多了！我做不完！！”
所以我也会觉得这是个形式，因为就算布置了他们也不会去做。
刚做老师时我还会主动去催。
我第一次催：忘爷爷家了；第二次催：忘姐姐家了。
后来我也不催了。
但是这个女生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她说没关系，学校数学老师虽然也布置作业，但是布置得少。
她说完这话我就宽慰了，把准备好的题大方地给她：这个一定要做完，这个你可以先去看起来......
04
一个吹着寒风的傍晚，我在上班路上电瓶车抛锚了，前轮胎被刹车卡死动不了。
我打开手机手电照了照，找不出什么毛病，我又厚着脸皮找了在路边玩手机的快递小哥帮忙，他也找不出什么毛病。
最后我打开地图软件打通了附近的修车店的电话，那边店主说现在晚上了，他没空外出，让我等明天。
我就只能把车停路边，打车去上班。
电瓶车于我而言很重要，除了冬天冷一点，其他时候它真的超方便，又不用交停车费，又不用担心堵车误事，也不用烦公交怎么还没来，骑车路上我还能听几本书，让脑子不再胡思乱想。
把电瓶车停路边我有些担心，显然，我暂时还买不起车，要是它在路边丢了或者被人撬走电瓶我还得再买一辆，本就攒不下什么钱的我就又得掏一笔钱了。
第二天我打车去了老地方，联系修车店店主，他人在外面，说给我一个拖车人的电话。
我说我记不住，他让我加他微信，微信加了很久都不被通过，我又打电话催了几次才被通过。
好不容易要到电话，打通电话，跟拖车师傅说了地址。
拖车师傅说我那边不去，因为那边拖电瓶车可能被抓，我好说歹说，近乎请求，他才答应帮忙。
来的是一个60多，年近70的老师傅，他很有力地帮我把前轮无法动弹的电瓶车抬上他的电动三轮车。
一路上，他告诉我被抓的话要交1000元，现在赚点钱不容易，还得偷偷摸摸的。
到了修车店，他要价40元，我没还价，痛快地给了。
修车店生意兴隆，来的大都是有点年纪的做工的大爷，等了约莫半个小时，修车店的师傅才有空帮我修电瓶车。
修车这行在我看来十分不易，得蹲着，轮胎很脏，都是灰尘，修车师傅的指甲上是黑色的；修车师傅的头发蓬松着，上面沾满了灰尘，就连师傅脸上的皱纹也布满了灰尘。
修到一半，他点根烟，一边抽烟一边继续蹲着修车。
大概15分钟左右的时间，师傅换好了刹车片，要价35元，我没还价，痛快地给了。
我挺抠的，但是这75元我给得很感激，因为他们赚钱不容易，同时也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
05
前段时间我得知了一件事：我的一个大学同学陷入了债务危机。
今年，他大范围地向同学借钱，凡是认识的有点交集的人都借了个遍。
理由有很多：买房摇到号了需要一笔保证金，家里母亲重病急需用钱等等。
这位同学家境优渥，刚毕业没几年我就看他在朋友圈晒法拉利。
我不清楚他干了什么，很有可能是赌博。
家里现金加房子共1700万已经被他折腾完了，目前仅剩一套价值300万的房子，但是这套房子有190万的抵押，然而债务人起诉他的金额却达500万。
我的一个同学借给他60万，原先借的时候答应给他1万利息，现在估计只能分到10万本金了。
原本，这位同学即便不努力，即便混吃等死，他的后半生依旧能过得很滋润，但他选择了游戏人生。
他家虽然有钱，可毕竟不比思聪，有后台为他还债的老爹，即便创业失败赔了不少钱，消停几天后又开始蹦跶了。
而我的那位大学同学，败光了就是败光了，最后的房子都不剩下。
已经历经繁华的人，是很难过苦日子的，再加上赔光了资本、人脉与信誉，想要东山再起，何其难。
06
“她爸爸是老实人，是做劳力的......”
这句话依然回荡在我耳边。
我爸爸也是做劳力的，他是装修工人。
我妈妈也是做劳力的，她之前在箱包厂打工，后来因为老了看不清线就转行做起了住家保姆，我们一家都把钱看得很重，因为这玩意真的很难赚。
我没能考进很好的大学，我只是从父母那辈用劳力赚钱的形式转变成了用脑力赚钱。
值得庆幸的是，我的手，经过上一辈和我的努力，现在接触的是键盘而不是木头和水。
即便那个学习态度近于虔诚的女生和我一样，只考上了普通的大学，只成为了一名老师。
但她至少不再做劳力了，日后她的孩子也将受到更好的教育。
她那做劳力的父亲，让我联想到了拖车的大爷，修车的大叔，也让我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他们的皱纹饱经沧桑，藏着灰尘。
他们脸上的沧桑与灰尘，是一个个孩子的未来。
我又联想到那个脚穿AJ上晚辅跑去厕所打王者荣耀的学生、给她布置个作业不是忘在爷爷家就是忘在姐姐家的学生、认为一个月吃喝一万块还不够的学生、日后要是考不上大学就想着靠家里人花钱去国外所以现在不努力也没关系的学生......
走上坡路累，走下坡路，却只要在态度上随意一些就够了，一不小心，就能让你滚下阶梯。
若没了父母的庇护，把这些脑袋没那么聪明、态度散漫的学生放到和我们这些人同一条起跑线上，他们还能赢得那么轻松吗？
当那个喜欢穿着AJ去厕所打王者的学生在快乐地double kill时，那个穿着粉红色外套的女生因为学校老师布置的数学作业太少，正在刷我布置的数学题。
07
这个世界的资源有限，经济总量的蛋糕虽然在不断增大但涨幅正日趋缓慢，有人占据着更多的资源就意味着有人被分配到更少的资源，这无形中导致了阶级固化这一社会现象。
同时也意味着有人掉下去，就有人爬上来。
我相信，努力是公平的，因为它能让你进步，还能让你保持脚踏实地，对赚钱心怀敬畏。
我也相信，当下的物质享乐虽然能带来短暂的多巴胺，但它亦是时间的毒药。
11月，我写作加教书的收入来到了9600元，并且靠写作收入的比重进一步增加。
公众号后台粉丝和阅读量也稳步地提升着，有一篇回答在知乎火了，正源源不断地助我涨粉。
寒门难再出贵子？
不，有束名叫希望的光，正穿过阶级的裂缝公平地照向每一个虔诚地想要摆脱贫穷的人。
这道光不是我们撕开的，是在上面那些游戏人生的人，主动撕开的。
以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