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允安娘子!”身着银灰绵衣的老媪在暗红色的木门前朝屋内焦急地喊着,寂然的廊庑间穿梭着呼啸而过的寒风,庭院的雪随着叫喊声越下越急越积越深。
房里的人儿正熟睡,急促的叫喊声夹杂着寒风的呼呼声从门窗缝隙间穿过,床上的人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阵惊醒也来不及着衣穿鞋,匆匆朝那声音跑去。
木门吱呀一声被房里的人打开,腊月的寒风带着几片雪花迎面袭来,连寒颤都来不及打就被老媪往房里推,老媪转身又将门关上拿起架子上的氅衣给她披上,动作一气呵成。
“允安娘子今个起晚,大郎君二郎君卯时便去见官家了。“
“瑞娘,几时了?”李允安坐在黄花梨双门花卉纹的镜台前,那是阿爹生前为她准备的嫁妆。
“已是辰时。”瑞娘给李允安梳了个双丫髻。
“马车备好了吗。”李允安起身抚了抚裙身,又瞧瞧了镜中的人儿。
“不用了早食再走吗,老太太给娘子备着了,叫人去热了。“瑞娘话音刚落李允安便朝屋外走去。
堂前的老树早已覆上厚厚的雪,沿着院中的石子路走去,穿过几转回廊,“这雪天真叫人不是办法。”瑞娘紧紧跟上,“你同太母说今儿会早些回,同午食一起吃。”李允安出了府门拍了拍身上的雪上了马车,又将车帘撩起探出头来,“叫太母多穿些,别染了风寒,我会快些回。”瑞娘应了声,瞧着马车驶远才进了府。
大庆殿内,李允则李允正兄弟二人正同官家谈着话。
“祖母近来可好啊。”
“回官家,祖母安好,常念叨着官家,问我二人官家是否消瘦,如若,定要提醒官家添衣餐饱。”李允则答着。
官家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同他们谈起了从前赵李两家同居一个里门的时候,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今儿怎着只见你们兄弟俩,不见允安啊。”
“请官家莫怪罪,天气的缘故,小妹…..’’李允正赶忙起身向官家谢罪,话还未答完,“官家,李家小娘子正在殿外候着呢。”门外的内侍朝里喊着,“快。”
朱漆大门被缓慢打开,只见梳着双丫髻的少女最先将脑袋探进来,是那么小心翼翼。“快到跟前来。”金漆雕龙宝座上穿着红色窄袍的人伸手招呼着她,她应声走来随后双手相交至胸腹,微曲着膝,低首:“官家。”
“上一次朕见你,你才这么点高,如今都长这般大了,还未及笄吧。”官家比划着。
“回官家,元日一过就该及笄了。”
“那同德明一般大,甚好甚好。”官家大喜拍了拍手,德明?李允安一头雾水,看了看两位兄长。兄弟二人倒是听懂了,也互相看了看。
“允安啊,可常同祖母到宫里来。”官家想起了年少时李家阎氏对自家的照顾,又瞧了瞧李家这三兄妹,不禁感慨。
李家的马车出了宣德门,行驶在御街上,檐下的铜铃随着马车的摇摆发出清脆的响声,伴随着闹市的叫喊嬉笑声穿过每一条街巷,元日来了……
马车内,兄妹三人不言不语气氛着实有些尴尬,三人都想打破这尴尬可谁也没好意思先开这口。
“咕~”李允安双手护住腹部缓缓垂下头,她却不知耳根早已染上绯红被兄长们尽收眼底,兄弟二人随后大笑起来;
“大兄次兄!”
“安丫头可见着官家了。”阎老太瞧见门外进来的人儿便拄着拐杖从座上下来,“见着了。”李允安上前搀扶,李垂范李修已二人一前一后也跟了进来,“太母,官家一切都好,让您老人家多顾着些身子。”未等阎老太开口,李允则先答了,阎老太点了点头嗯了声。
“太母,今个官家同我说让常去宫里。”李允安饭饱后想起了什么,官家这是何用意啊?阎老太疑惑地看了看李允安又看了看李垂范,这事定是有蹊跷,李允则朝阎老太使了个眼色,老太明白了。
“安丫头,你瞧见今个街头可热闹啊?” “热闹的。” “玉钦啊,你同安娘子去吧,好好逛逛。”
李待允安两人走后,李允则这才开口:“今个官家提了二皇子,孙儿想,官家是否有意将……”
“二皇子德明向来聪明机灵,样貌也算出众,是个合适的郎婿。”
“孙儿倒是觉着小妹应寻个寻常百姓家,皇室有太多……”一直沉默的李允正开了口。
“我自是明白的你的意思,可既然官家开了口哪能容你拒绝。“阎氏说完轻叹了口气。
马行街热闹的很,市肆百姓络绎不绝,人声鼎沸,商贩们吟叫唱卖,那提瓶人也不知穿过了几条街,还有那大街小巷巡逻的潜火队……
“今个店里请来了汴京有名的茶艺大师,两位小娘子不进来瞧瞧嘛。”李允安停住了脚步,抬头看去,‘潘仙茶坊‘,于是来了兴致,跟着博士进了茶楼。
“好!”
“这点茶功夫果真是汴京城数一数二啊!“
“是啊,是啊。”
只见人儿全聚在那门床马道,允安试图瞧见里头的大师,可人实在是太多了,只能听见水流入杯中的声音。“博士,楼上可还有阁子?”玉钦问道,“有的,有的,二位这边请。”
少女趴在雕花木栏上看着楼下表演的大师,似乎有了什么主意,隔壁阁子内两名男子正商讨着什么,“玉钦你同大师问问,可否教教我。”少女清脆的声音透过薄纱屏障传入那头戴簪花的男子耳中他停住了手中的动作,瞧了瞧那身影,刚才还与他商谈的男子起身作揖后便离开,玉钦刚要起身,隔壁阁子的人便开了口:“小娘子想学点茶?”李允安有些愕然,不等她开口询问,只见那身着青色缠枝牡丹提花纹锦袍头戴硬翅幞头的少年郎拨帘而入,放下帘后向前作揖,李允安随后起了身微屈膝低首回应。
“小娘子对茶知多少?”赵德明问道。
“不多。“
赵德明笑了笑将身子倚在木栏上,伸手朝那点茶人指了指。
“茶或经年,则香色味皆陈,微火炙干。”李允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只见那人将细茶饼放置微火上烤炙,又将其放入石臼中捣碎力道不重不轻,随后将捣碎的茶倒入石碾中细细碾磨,待其成粉状后倒入石磨中进一步研磨,半盏茶后那人又拿出一个绢丝罗面的筛子,李允安看入迷了,将身子向前探了探。
“罗细则茶浮,粗则水浮。”赵德明瞧了瞧她继续说道。
筛过的茶粉被扫入茶粉置盒中,放置一旁,点茶人又拿起提壶将水倒入茶盏中轻轻摇晃,允安疑惑看向身旁的人儿,德明继续道:“凡欲点茶,先必熁盏令热,冷则茶不浮。”李允安点了点头。
将盏中水倒出,又将置盒中的茶粉取出放置盏中倒入些许水用茶筅调如溶胶,待胶成注入水,“茶少汤多,则云脚散;汤少茶多,则粥面聚。”只见那人拿起茶筅快速击拂着直至水面泛起薄薄茶沫,又在盏中添了四分汤水继续用茶筅环回击拂,一盏茶后盏中可见鲜白无水痕,调制好的茶膏被那人用茶匙轻轻一点在盏中作了个‘茶’字,四周的人拍手叫好,掌声不断,李允安也跟着拍起来手。
“今日多谢小官人,不知……” “官人。”李允安话未说完,茶博士便匆匆走至赵德明身旁不知说了什么,“小娘子,吾还有事,如若有缘定会再见。”随后赵德明向身后的人作揖便跟着茶博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