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与死

人们常说，世上除了生死，都是小事。其实，你会发现，原来，生死，也是小事。

孩子的姑姑，加代子，走了，享年63岁。

她丈夫说，是在一楼榻榻米的房间里发现了她。脖子上套着皮带，身体悬吊在挂衣服的架上。

加代子被拉到医院，抢救无效。后又被拉到警察局，调查死因。

加代子一年前精神出现问题，服药治疗，但效果时好时坏。而最近气候反常，忽冷忽热，“她在死前应该是看到了什么。”——这是后来她丈夫对我们说的。

为什么要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这个问题，直到葬礼结束，我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加代子，是女儿唯一的姑姑，高中一毕业就离开山形到外地工作，后嫁给同事，也就是现在的丈夫，结婚生子，家按在了神奈川某个城市。在那家小小的榻榻米屋里，我看到她安安静静地躺着：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小小的鼻子，细细的眉毛，薄薄的嘴唇，两腮上了的红使她看上去有些血色，奇怪的是她略带微笑。

人没了呼吸，竟然如此安详。

加代子的丈夫，儿子，女儿，儿媳妇，女婿，儿子家的两个孩子，女儿家的四个孩子，也许是悲伤已过，没有我想象中的号啕大哭。69岁的丈夫亦是如此，他跟我们解释，对外人说是“心肌梗塞”。最小的外孙刚上小学二年级，一双稚嫩的眼睛，还理解不了什么是死亡。

葬礼实行了“家族葬”。加代子生前与婆婆家关系不好，丈夫尊重她的意愿，没有通知自己的两个姐姐。这个男人，给我的印象是不像男人，心细没脾气，但话多。以前他们全家回山形时，我们女人之间聊天，他在旁边插嘴，曾被加代子训斥过，但无果，他安静了一会儿嘴又张开了。加代子生前对丈夫并不温柔，但不管怎么被骂，丈夫总是笑眯眯的。夫妻关系多种多样，脚上的鞋合不合适，只有穿的人才知道。在葬礼前后，我看不到他失去妻子的悲伤。但隐隐感觉到他的悲伤就像日本酒，后劲会很大。

大家在棺材里放满了鲜花，从头到脚，只留下加代子的脸，与僵直的身体不同，祥和的面容刻在送她的每一个人的心中。孩子们把自己写的信也放了进去。棺材盖的里侧贴满了大家对加代子感谢的话，包括丈夫的“ずっと好きだよ！ありがとう！”（永远爱你！谢谢！”

棺材要盖上的时候，我听到了周围唏嘘抽噎的声音。

中国人有句话“好死不如赖活”，乔叶写过一篇小说《最慢的是活着》。

而加代子，88岁的老母亲还健在。

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也将继续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