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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次。刘备。“喂，老纪吗？”管基建的副处长余晖打电话给我。“哦，余——余处长！”我本来准备喊她余晖的，临时改了口。人家是处长嘛，直呼大名不好嘛。“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哦，有事吗？”我有点儿感到不快，有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讲？我都一把年纪了，你一个副处长就对我这么呼来喝去的？“来了再说。”电话那头说完就挂了。老子还不想去呢。算啦，还是去吧。领导叫谁谁还不得去？从古到今，信仰的不就是权力吗？去一趟也不丢脸。只听成工朗声说：“叶局说得也对。我虽然当年忝为班长，现在能把大家请来，当然是兄弟姐妹给我面子。纪大哥正在闭关潜心写书，本来是请不来的，我说今天跟大家聚聚正好换换脑子，还可以积累素材，他这才来了。来，纪大哥，我们都是你的学弟学妹，大家不分彼此。让我们满饮此杯！祝叶局官运亨通！祝纪大哥写作顺利！祝各位大展宏图！”大家喝了酒坐下来。“找你来也没有什么大事，”我气喘吁吁地爬到二楼，进到余晖的办公室，她笑嘻嘻地对我说，“就是我们处推荐曹梦科长接受局‘科技标兵’表彰，请你帮写个颁奖词。我考虑来考虑去，你老纪的文笔不错。”你个逼女人！请我办事还叫我到你办公室来！还说没有什么大事，没有什么大事你叫我来干什么！害得老子爬楼爬得气喘喘的。说实话我很生气。“这——我文笔不行！”我才不想帮你写这些肉麻的颁奖词哩。你他妈的请我办事你得给我客气点儿。多说点好听的老爷还会给面子，你这样颐指气使的谁睬你！“你就不要推辞啦！”余晖拖长声音说，“文笔不行，文笔不行我们会找你吗？谁不知道你老纪诗歌小说样样行！听说你的夫人当年就是被你的文笔迷上的。就这么定了，噢。”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一点小事得罪领导，何必呢？不就这点屌事吗？“那——好吧！”就这一次，就这一次！在家从父，在外从上！这是祖训。我这时又听见陈工说：“特地等叶局来了我再给纪大哥介绍其他五位同学。”我抬起头，跟着成工的指点，叶章右边是徐楠楠，我早认识；她的右手边是位男生，身材高大，面容憨厚，叫李俊，土城某局总务处主任；我的左边是张春艳，张春艳左边是位女生，圆脸，叫乔木叶，沿江职业培训处主任；李俊右边是位女生，尖下巴，叫董巧巧，大树根某处团委书记；乔木叶左边是位男生，体格魁伟，叫郑茂勇，红楼科研办副主任；董巧巧旁边是位男生，戴副金边眼镜，叫唐峰，坝头研究组组长。局外人。叶章，我看比我那位基建处副处长还他妈的傲气哩。不过当然啦，人家是局长么。

8

       成工是北方人，自然按北方规矩喝酒。喝了三杯门杯酒之后，就进入找人敬酒或者“捉对厮杀”时间。女人们依次端着酒杯走到叶章面前敬酒，叶章都很痛快地喝了下去。然后，女人们又依次过来给我敬酒，我也很痛快地喝了下去。我看到李俊、郑茂勇和唐峰向叶章敬酒时，他们的酒杯空了，叶章的杯子里总是留半杯。成工在唐峰敬酒过后说：“哎哎哎，叶局叶局！你也不能这么重色轻友啊。噢，女同学敬酒你都喝了，男生敬酒就舔一舔啊？”“就是哎就是哎！叶局可不带这么厚此薄彼滴哦！”李俊、郑茂勇和唐峰也附和道。“下次你再找我办事，请你不要那么高高在上的。”我有一次对余晖说，“现在提倡干部走基层，你就不能走走基层吗？我这么大年纪楼上楼下跑容易吗？”见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我的心里特别畅快。“你看我已经帮你写多少条颁奖词了？”我说，“你给过我什么好处了？用得着我的时候吱一声，用不着的时候就把我踢一边……”我记得那次是三十五周年院庆时她找我写朗诵诗。我真的生气啦，好像正好儿子的老师训斥我了，她托人带话给我让我到她办公室去。我本来不想去的，后来想想还是去了。我怒气冲冲地去了。人一生气就会失去理智，积了很久的怨气就说出口了。“这不，这么光荣的任务交给你老纪，这不、这不是学校对你的认可嘛！”余晖说。认可？你认可我我就写得好，不认可我我就写得不好吗？我想反驳她。然而我没有说出口。而且我颇为刚才说的话后悔了。我知道伺候领导，十处到一处不到，前面的种种好不仅归零而且将来可能会遭到报复。“她能把我怎么样！”我把这荡气回肠的事情告诉我的好朋友萧索，萧索皱着眉头沉吟说这不好，怕会遭到报复，我对他嘴硬道。萧索激动了，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我说你他妈的老纪这些年你白活了，这么大年纪还这么不成熟！领导想捏你还不是便便的！你敢说你的工作一点毛病没有啊？而且我告诉你噢，自古官官相护，你得罪一个就是得罪全部！我说在这摆着，今年你要是能上主任高级科员赖，我请你吃大餐！”萧索的话让我感到后怕。很久很久我都对领导察言观色，我发现好多领导果然对我的态度大不如前。后来正如萧索所言，我那年的志在必得的主任高级科员黄了，不仅那年，而且连续两年，我的材料都没有走出过我们处的大门。
       “诶呀，纪大哥怎么走神啊！”成工笑嘻嘻地说，“是不是‘精骛八极，神游四方’了？”这成工就是有这个本事，我知道他的心思并不在学问上，可是他总是能够在适当的场合把有限的文采发挥到极致！估计叶章也是这样的人才。不过嘛，成工这个人当了官并没有飘，还是拿我当兄弟。成工接着说：“叶局，你一个大局长，即使重色轻友，也不能表现在脸上啊。兄弟们诚心诚意敬酒，你倒好，就舔一舔！感情浅才舔一舔嘛……”

9

       “闭嘴！”叶章似乎有点儿醉了，抬起右手向我们挥了挥，“都给我把、把嘴闭上！男女有别，天经地义、天经地义！我从来都是‘爱江山更爱美人’！哈哈！”大家不由得沉默下来。我感到这样喝酒一定不会开心，而且觉得最终受冷落的肯定只有我，心中便有点不安，总想说点什么，正好他们的沉默给了我机会：“呃，呃，各位领导，我今天能够参加你们同学聚会，感到很荣幸，你们让我感受到什么叫人才济济、群英荟萃！我酒量有限，一起敬大家一杯！”说完举起杯子。我觉得我的话非常得体，对这些混得人模狗样的家伙不仅表示了尊重乃至奉承，还含有勇于自嘲和调侃他们的意思，所谓不卑不亢是也。果不其然，张春艳立即鼓起掌来：“到底是大才子！夸得我都要飘了！怎么样，老班长一定很得意吧？”
       “闭嘴！”成工刚要说什么，端起茶杯正要喝茶的叶章却重重地将茶杯磕在桌上，直视着我，“我说我的得理高级职员哎，你怎么搞学术的哎？唵，你平时都怎么搞你的学术研究的哎？还高级职员呢！成工你说说看，什么叫‘市文坛实际上的大才子’？噢，学弟学妹还没给你敬酒，你着什么急啊？唵，你着什么急啊？‘得理’‘得理’，你不得理嘛！哈哈哈哈！”我心里说你他妈的叫谁“闭嘴”啊？唵！刘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