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火心

试问闲愁都几许

早上醒来时是七点，感觉闷闷的，七月迷迷糊糊抬起头看了看窗外，阴沉沉的，像是下雨了。她赶忙爬起来，走到阳台，看了看对面红色的屋顶，没有反光，才安下心来。可转念又想，还不如下了呢，现在不知道要不要，一会儿出去，带不带伞啊。七月叹了一口气坐回到了床上。突然一股风从阳台吹来，冻的她打了个哆嗦，不由得眉头就皱起来，想到一会穿什么衣服，愁死了。

七月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正犯愁，突然想到了一句话：禾火心，禾火心，坛里有酒我喝清。七月不由得呆住了，心仿佛跟着思绪走远了。

这是一句怎样的话呢？七月的记忆其实很模糊。只记得那是一个盛夏的午后，七月睡醒后，不知为何，非要缠着爷爷讲故事。小时候，七月和爷爷不很亲近，从不多说话，更别提撒娇。想到此，七月觉得那时的自己一定是魔怔了。七月从小心思就很细，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从来不吵不闹，只是一个人反复来回地想，想不明白也不动声色，直到明白。比如说，她和弟弟一起去上学，几次半路上遇到爷爷从姑姑家出来，都看到爷爷塞给弟弟一颗糖，她也不说话，只看着，然后带着弟弟一起去上学。明白了爷爷的偏爱，她也没有什么变化，反正从头到脚都是一个样子，没什么心里落差，虽然一想到，鼻子就泛酸，但顶多就是红了眼眶，夜里睡不着的时候想起来流一点泪，无声无息。第二天也就完了，没什么感觉了。现在想来，那是愁绪啊，七月心里一阵酸涩。

爷爷到底也没有给七月讲故事，可能没有故事。但是那日，和爷爷一同下棋的老汉看她这番模样，就讲了一个故事。故事很长，讲一个白吃别人东西的人，讲到中间的时候，老汉还会考一考七月，每次问她，七月都不作声，老爷爷以为她懂，就接着讲，直到有一句：禾火心禾火心，坛里有酒我喝清。是个愁字，问七月，七月连连点头，表示自己懂。七月记得那时她上小学一年级，那个字刚学了不久。故事结束，没再听到老爷爷讲其它的故事，七月只记得这一句，时隔多年，老爷爷去世了，七月也只能记得这一句了。“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故事啊”七月想着就去查，或许万能的度娘知道呢。

故事有很多个版本，记忆中的故事是这样的。很久以前，在一个镇子上，一个中年人不商不农，好吃懒做，人们叫他“圣贤愁”。凡做满月、做寿、过红白事的人家，他都掺和进去。他不行份子不送礼，仅带一张嘴，不但白吃白喝，理由还多，没人能说得过他。

他的无赖德行及外号让铁拐李和吕洞宾知道了，他俩准备教训圣贤愁一番。有一天，他俩扮做凡人来到镇子上，找见圣贤愁，约他一块到一家饭馆去喝酒。落座后，吕洞宾说，今天喝酒得有个规矩，每人对着这空盘子做一首诗，你要是能做出来，这壶酒是你的。

圣贤愁说，这还不容易？什么诗我都能来两下子，你出题吧。

铁拐李说，就拿你的外号“圣贤愁”三字为题，还必须在自己的肉体上取一件东西作为下酒菜。

“肉体上的东西？衣服帽子行不？”圣贤愁产生疑问。吕洞宾、铁拐李回答，必须是肉体上的东西，不然你不但喝不上这壶酒，今后你也不能在镇子上白吃白喝。

圣贤愁就没把这两个对手放在心上，心想，你俩能拿什么做下酒菜呢？我倒要看看！

吕洞宾先做诗，他以圣（繁体）字为题：耳口王耳口王，壶里有酒我先尝。盘中无有下酒菜，割只耳朵表心肠。说毕，他割只耳朵放在盘子里。

铁拐李第二个做诗，他以贤（繁体）字为题：臣又贝臣又贝，壶里有酒我先醉。盘中无有下酒菜，献上鼻子表心肺。说毕，他割掉鼻子放在盘子里。

圣贤愁一看，哟，今天遇到真神了，输给他俩我还叫“圣贤愁”么？他思量一会儿，以愁字为题：禾火心禾火心，壶里有酒我先斟。盘中无有下酒菜，拔根汗毛表我心。

吕洞宾、铁拐李难不倒圣贤愁，甘拜下风！

看到此，七月长吁了一口气。儿时的记忆，困扰了多年，竟是这样一个故事。当年觉得只有文化人才听得懂，七月那时不是什么文化人，所以只记得一个愁字。“那时的自己当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不被疼爱，委屈都通通咽下去也不知其味，如今想来可笑，可爱；现在长大了，虽不曾‘食遍愁滋味’，可每件事都觉得心累，想想真是可怜。”

七月想着这些故事和故事，禾火心啊，禾苗与火烧灼着的心啊，又怎是一个愁字说得，反过来，生活里又有多少事值得自己如此般对待自己的心啊，果然是不用轻易言愁的啊。想到这里，七月会心一笑，穿起来一件保暖舒适的衣服，带着包出门了。这一天都阴云密布，雾霭沉沉的样子，可七月的心像只轻快的鸟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