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奈若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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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伯乐主题写作之【梦】
走在一条林荫道上,走走停停欣赏着风景,道路两旁的高树叫不上名字,繁茂的树冠在道路上方合围,给道路形成了天然的屏障。走着走着,有明亮的光照下来,抬头望去,道路两旁的树木已然变成了挺拔的松柏,松柏森森,前方隐隐约约出现了两个人的身影,在这条森然的古道上,终于见到了其他人了,心里甚是高兴,加快脚步紧赶。越走越近,好像是弟弟和女儿小棠,心中惊喜,试探着喊“小棠”。
张爱媛被丈夫推醒,“你被魇住了?梦到小棠了?”张爱媛还在刚才的意境中没有完全出来,那森然的古道给人荒凉的感觉,自己喜欢野外徒步,弟弟……弟弟生前也爱野外徒步,可是女儿小棠不喜,她更喜欢现代化的情调,为什么她出现在这条路上?这条路的尽头是哪里?张爱媛突然心惊冒出了一身冷汗——弟弟已经过世,由他带着女儿走在这样一条道上是什么寓意?顿生不详之感,她轻推了转身入睡的丈夫唐大成一把,“得给小棠打个电话,我刚才那个梦特别不好。”唐大成迷迷瞪瞪地说,“别瞎说,做个梦就大半夜给孩子打电话,再把孩子们吓到,要有事,他们肯定早打电话回来了。快睡吧。”
听了丈夫的话,张爱媛想想也在理,女儿如果有事,应该会打电话回来。半夜给他们打电话是不合适,尤其是女婿的工作经常加班,别刚睡下,就被吵醒,再吓他们一跳。虽然这样想了,可是怎么也睡不着,弟弟前几年因为脑瘤去世,这几年来从来不曾入梦,今天突然梦到,又和女儿在一起,总觉得特不吉利。就在这反复思量又无任何结果的煎熬中,终于挨到了天亮。
她有些头昏脑胀,糊弄了一顿早饭,看了无数次时间后,终于到了七点半。急切地拨通了女儿的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小棠轻快的声音响起,“妈,这么早打电话,有事儿吗?”张爱媛抚摸着自己的胸口,“没事儿,就问问你有事儿吗?你们最近过得好不好?”“妈,你太神了,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你电话就先打来了。我去欧洲的签证弄得差不多了,这两天就出机票。下周飞,早两天过去转转。你喜欢哪支球队,我替你摇旗呐喊哈。”“好,好,弄好了,你就好好去玩吧!你玩得开心就行了。”
张爱媛挂断电话,在餐桌旁又坐了一会儿,心绪平复了许多。女儿女婿优秀,夫妻和睦,事业有成,也没有什么让她操心的,女儿今年打算备孕,上次回家时还说明年生个“小猴子”给自己带,就等明年抱外孙了。
女儿时不时地发着朋友圈,定位显示在法国的各城市,张爱媛看着女儿的朋友圈,心情也轻松了许多,女儿每一条朋友圈她都第一时间点赞,并评价一二,要么关心女儿在国外的生活,要么夸两句女儿支持的球队球员。可她瞒不过自己,快乐平静的外表下,总有一颗不安的心在拨弄着她的神经。
三个星期的时间对在法国看球赛的小棠来说是飞速逝去,每天都感慨几遍“时间过得怎么这么快!”而张爱媛则相反,每天掰着手指头过日子,盼着女儿的归期,终于盼到了女儿回程的日子。
飞机从戴高乐机场准时起飞,到上海要明天早上了。张爱媛一边看电视,一边看着飞常准上的航线,内心默默地祈祷女儿平安归来。
万米的高空,舷窗望下去,白云层层叠叠,绵延无边,右后翼悬着一个咸蛋黄,散发着温润的红光。张爱媛觉得很奇怪,今天不是女儿从法国飞回来吗?怎么却是自己坐在飞机上?她四下张望,想要寻找女儿的身影。她一排一排看过去,并没有女儿。她怕漏了,一个人头一个人头地看过去,还是没有,她失落地坐着,望着舷窗外已经幔上来的黑幕——什么都看不见!张爱媛还是倔强地看着窗外。黑暗中好像有一团黑影飘来,飞机颠簸起来,难道是死神?她左手紧紧抓住扶手,右手死死抵住前座靠背,腿抖得停不下来,“我还没见到女儿,神啊,上帝啊,我不能死!”咔嚓一声巨响,她被抛向空中,她还在奇怪自己的安全带怎么开的,就见飞机残骸及其他旅客齐齐往下坠去,她像被毒蜘蛛扒住前胸后背,惊恐地看着,还好自己没有极速下坠,就听有一个熟悉的声音焦急道,“妈妈,你怎么也在这架飞机上?”就简单的一句话,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一个字差点听不清楚了,她原本庆幸女儿没在这架飞机上的心又被揪起来,痛得要死!她使劲往下坠,想要追上女儿,可怎么也不动,还是飘在原地,她声嘶力竭地大喊“小棠!小棠”。
张爱媛惊悸了一下,直愣地挺坐在沙发上,满头大汗,抬眼看到电视机画面已经被满屏雪花儿替代,拿过遥控器关机。她抹了一把汗,把手机拿在手里,再次打开飞常准,航线动图显示飞机已经进入亚洲的领空。飞机是所有交通工具中最安全的,她暗怪自己最近老是疑神疑鬼。她知道今晚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就干脆刷起了手机,间或转到飞常准看一下女儿的飞机飞到哪儿了。
飞机落地后,张爱媛卡着点打小棠电话,飞机舱门刚开,小棠的手机也开机,“妈妈,这天才蒙蒙亮,你怎么这么早?不会想我想得一晚没睡吧。”语调调皮欢快,只是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哪能呢,最近觉少。你累坏了吧!回家后好好休息。”“嗯,十多个小时,累得我头疼。”“那不说了,你取好行李,回家好好睡一觉哈。”张爱媛的心再次放到肚子里,女儿平安就好!
接下来五天都平安无事,除了和小棠通话时,她总说头疼。长途旅行是件苦差事呢。看着漂亮的朋友圈照片,这是美好的经历,也是美好的回忆,累也值了,累并快乐着!张爱媛见女儿开心,她也开心。
几朵白云悠悠地飘在碧蓝的天空下,满眼都是各色的花花草草,远处似有鸟鸣声,只是不见树木,鸟儿在哪里呢?地面上翻腾着白色浩渺的烟气,如秋雾般仙气飘飘。这是伊甸园吗?退休后,就要选一个这样的地方生活。张爱媛身心舒爽,走啊走,前面隐隐约约有座桥的影子,她走近看,桥头一侧两个朱红大字“奈何”,奈何桥?这样优美的地方,怎么给小桥起了这样晦气的一个名字?内心烦躁间,回头一看,蓝天白云花香踪迹全无,现在迷雾漫天,除了眼前的石桥什么都看不见了,对面好似有一人,她想努力地看清楚是男是女,是否相识……
“叮铃铃,叮铃铃”,张爱媛努力睁开眼睛,窗帘已透进黎明的光。唐大成已经接起电话,“什么?!啊,好,好。”张爱媛听得一头雾水,正要开口问是谁。唐大成急急道,“快起床,收拾行李,女婿已经买了八点的机票,马上打车去机场。”“怎么啦!”“小棠昨晚住院了,他没敢半夜打电话,强忍到这个点儿才打。”张爱媛一阵天旋地转,缓了好一会儿才起了床,哆哆嗦嗦地收拾东西,刚想着拿一样东西,站起身就忘了,昨晚的梦境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站在原地眼泪就扑簌簌地往下掉。唐大成看老婆这样,忍不住喊道,“孩子还没怎么样,你这是干什么!”算了,就这样吧,合上行李箱,拉着老婆打车往机场赶。
张爱媛的眼泪如同泉水源源不断。路人见状纷纷侧目,“这家是发生了人命关天的大事吧”。一路马不停蹄,中午十二点终于赶到了华山医院的急诊室。
急诊室外面的椅子上,女婿双臂拄着膝盖,双手捂脸,直到唐大成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抬起脸,见是岳父母,赶紧起身,让他们坐下,他们哪里坐得住,张爱媛嚷着要见医生,女婿说医生刚去吃饭。他们只好坐下,女婿悄悄拉起唐大成到门外,“爸,小棠情况不大好,我们都要做心理准备,等下要不别让我妈去见医生,怕她受不住。”唐大成自从走进急诊室,再看着女婿严肃的神情,心就凉了大半,只能强自镇定,“什么病?”
“血管瘤,昨晚她跟同事聚餐,吃饭时发病,她同事直接送到华山医院,马上CT,来时已经破了!”唐大成扶墙站住。“已经这样了,能瞒几时?一起见吧!”
“她的血管瘤已经完全破掉了,就像是水漫金山,她脑子里溢得到处都是了。没有抢救的价值,家属都到了,你们准备后事吧!”医生简短地说。
按照急救室的排点,张爱媛唐大成进入室内,看着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女儿,夫妻二人心如刀割。小棠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女儿的样子竟和昨晚梦中奈何桥那侧的模糊身影对应上了。
张爱媛的母亲得过脑血管瘤,发现的早,手术后又活了些年,前几年去世的弟弟也是因为脑血管瘤,自己特意去检查过,她曾经庆幸自己没有这个病的遗传,没想到隔代遗传到女儿身上。她很后悔没有早些带女儿去检查,如果知道得早,或许还有救,生活中也会避开剧烈运动,长途旅行等。下了飞机总说头疼时,自己为什么就没有多想想,张爱媛从没像现在这样憎恨自己。
唐小棠的葬礼很风光,同事朋友婆家亲戚一大堆,只是娘家的亲戚,张爱媛没有通知几个,她跟很多人说:小棠出国了。她接管了女儿的微信,时不时发一条小资情调的朋友圈,配图都是国外的景,国外的物;是小棠的风格。
张爱媛喜欢上了午睡,不像晚上的梦里总是阴森恐怖,中午或许因为有阳光的照耀,在梦里,她经常和小棠一起游玩,一起享受美食。这也是她代小棠发朋友圈的素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