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风起3
第二天。
天还没亮我就爬起床，洗了一个澡，冲掉身上淡淡的酒气，在镜子前细细描了个淡妆，把头发用彩绳扎成两条长长的羊角辫，上身套一件白色的碎花T恤，又挑了一条淡黄色的半身纱裙穿上。
提起米白色的帆布包，打一声招呼。
“悦悦，我走了。”
出门，阳光正好。
上班路上，我感觉空气久违地透澈了，不仅进入了心仪的公司，林修文还约我今晚一起吃饭。
我哼着小调走出电梯，一条长长的红地毯从电梯口直接铺进公司，宽敞明亮的感应玻璃门前摆了两排鲜花。
这个阵仗，好像欢迎领导来考察一样，不过和我这种透明的打工人没有关系。
走进公司，一个女人正站在前台整理着资料。
她的脸很漂亮，个子也高，穿着黑色职业裙，上身是一件精致的酒红色缎面衬衫，领口微微敞开，焦糖色的波浪卷发披在肩上，银亮的耳坠藏在发丝里，轻轻摇晃着。
她充满干练知性的女性魅力，我忍不住偷偷多看了几眼。
然而她一抬头，看见我，露出温柔的微笑：“江明月，早上好。”
没想到她会认识我，被陌生人打招呼，我有些紧张，不过还是礼貌地道：“早上好。”
“这是你的工牌和员工手册，然后……”
她神秘地眨眨眼，从柜台后拿出一个纸箱：“这是公司给你的小礼物，打开看看。”
我打开纸箱，里面放着一盒水彩笔。
水彩笔下还压着一个木盒，看见木盒上的logo时，我被吓了一跳。
“是老荷兰？哇！”
将盒子打开，一套Old-Holland油画颜料展露眼前。
这是一款非常高端的油料品牌，面前这盒能赶上我一个月工资。
饶是我的性格再腼腆，此刻也笑弯了眼睛。
我心情激动，小心翼翼关上了盒子，把纸箱紧紧抱在怀里：“谢谢！”
“你的工位在那边，我带你过去吧。”
她走在前面，向我介绍各处设施：“这里是茶水间，咖啡果汁什么饮料都有，工作累了可以在这休息。”
一群员工围在餐桌前吃早餐，悄声谈论着。
“昨天京云空降了一个大股东，你们知道吗？”
“邮件都发出来了，听说注资两千万，拿了京云百分之五的股份。”
“是呀，所有员工这个月奖金都增加了一千块。”
“我们策划部还来了一个新人。”
“对对对，天呐，她背景真的巨强。”
“好像是叫……”
我们走来，说话的女生连忙收嘴：“陆，陆榆姐来了，吃早餐了吗？没有一块儿吃点儿。”
“等会儿吧，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江明月，策划部的新同事。”
空气，突然沉默。
他们好奇地打量我。
我是社恐，感受到这么多目光，大脑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鞠躬道：“大家好，我是江明月，很高兴见到大家，希望在未来我们互相帮助，开开心心上班。”
支支吾吾说完，我脸颊绯红。
陆榆笑着搂住我肩膀：“明月刚毕业，第一天参加工作，你们要好好关照她。”
响起哗哗掌声。
“江明月，来杯橙汁吗？”有人接了杯橙汁递给我。
“谢谢你。”
“吃了吗？来个包子。”有人递给我个包子。
“不用，谢谢。”
我连连摇头。
这一趟走下来，大大小小的办公室和会议室到处都是，走在其中能让人迷路。
我感慨公司地方真大的时候，陆榆说，这一层只是策划部，楼上还有六层都是我们公司。
我的工位在一个开放办公室的靠窗角落里。
之后，我直属的项目经理组织了会议，将我介绍给他团队里的其他同事，再把我拉进公司的事业微信群。
从会议室出来，我回到工位，开始无所事事。
透亮的玻璃幕墙外，晴空万里。
车辆像成群结队的蚂蚁，在大厦丛林间穿梭。
办公室里，键盘鼠标的声音滴滴答答，而我坐在电脑前，沉默地看着公司微信群弹出一条又一条和我无关的消息。
没一会儿就到了十一点。
我无聊地点开公司组织架构，看见行政总裁的名字是‘云宸’，第二个字我居然不认识……
是我冒犯了。
为了表示尊重，我用手机查了查，那个字念‘尘’。
“江明月。”
我连忙放下手机，第一天上班就被抓到玩手机，有些尴尬：“吴经理。”
项目经理和几位同事来到我工位上。
“是这样的，我们有一个美术展要布置，展览主题和作品资料都在这里，你看看怎么策划才好。”
他们递给我一个厚厚的文件夹，尊敬道：“江姐。”
姐！？
“不不不，你们都是前辈，叫我小江就好。”
我翻开文件夹，作品都是一些大学生投稿的画作，绘画风格千奇百怪，质量也是参差不齐，需要我结合展览主题对作品进行大筛选。
翻到后面，我看到场地规模只有150平米。
我深知在艺术道路上走下去有多艰难，所以生了私心，想争取将更多学生的作品展现在公众面前，于是试探道：“这个场地我感觉有些小了，能不能稍微大一点？”
吴经理看了一眼我，陷入沉思。
我忐忑地补充，尽力说服他：“要有灯光，前台，画作展览室，游客休息室，工作人员休息室等等，需要蛮多空间的。”
他直接点头：“你认为多大合适？我去申请。”
我犹豫一会儿：“这次作品这么多，我觉得，越大越好。”
我坚定直视他，其实在我心里200平米就足够了。
但没想到他却道：“越大越好是吧，行，你先把作品分个类，看看哪些合适的挑出来。”
“江姐，我们先走了。”
其他同事打完招呼，跟吴经理回去了。
我雀跃不已，从昨天开始，好像干什么都很顺利。
难道我转运了吗？
自从一个月前，我申请留学芝加哥艺术学院失败后，世界好像突然灰下来。
修文时不时与我吵上一架，甚至还出现一个讨人厌的许真。
走在路上总能随时随地碰上他，总是莫名其妙出现在身后，说一声：“江明月，我喜欢上你了。”
每每都能吓我一跳。
狗皮膏药！流氓！无赖！
我骂了一通许真。
甩甩脑袋，扫去不开心，鼓足干劲工作。
我一幅幅审阅学生们的投稿作品，将绘画功底还过得去的筛选出来，按类型分好，再一幅一幅写艺术赏析。
不知过了多久。
我闭上眼睛，深深呼了一口气，轻轻按一下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的毛病，一旦饿了或者困了，左边脑袋就会一阵一阵疼。
四周格外安静，我好像突然从梦里惊醒。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我这一角透着阳光，其他地方一片昏暗，窗帘都被拉关上了。
电脑屏幕也全都熄灭，同事们或趴在工位上，或躺在便携的躺椅上，显然已经吃过午饭，进入了午休。
已经下午一点，我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饿。
这也是我另一个毛病，每当全神贯注，特别是绘画，我总会忘记时间，反应过来的时候总是又饥又渴。
所以我习惯画画之前一定要喝水，不然肯定会忘记。
下午一点半上班，还有半个小时，我关上身边的窗帘，轻手轻脚离开工位，准备去楼下的便利店填填肚子。
但到公司门口时，陆榆从外面进来：“江明月，吃午饭了吗？”
我笑道：“没呢，陆榆姐，正准备下去。”
她提着两包东西，笑着递来我面前：“拿去吧。”
“这……”
我虽然对陆榆抱有好感，但哪好意思吃人家东西？
“不用，我已经点好外卖了，正在送来。”
听我话音迟疑，陆榆竟然追问：“点的哪家呀？”
我一时懵了，因为我根本不知道附近都有哪些外卖，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特意给你的，不吃可就凉了。”
谎言被戳穿，我心中有丝丝羞怯，也有淡淡的暖意。
“谢谢陆榆姐。”
茶水间里，我打开精致的铝箔盒子，熟悉的鲜香扑面，是一碗白嫩的清汤鱼圆。
我感到惊讶，拆开另一个袋子。
炒鳝丝，一块桔红糕，还有一杯泡着白芝麻和桔皮胡萝卜干的熏豆茶。
一股温馨升上心头，这些，是家里的味道。
喝一口熏豆茶，我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傻笑起来，想起了小时候被父母催着剥毛豆，剥到喊指甲疼。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我感到光阴是那么安然有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