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碗面（一）

我们村前的那条河终于平静下来了。好几天没见施工队的影儿，一片黄灿灿的帽子在绿油油都田野的衬托下，那叫一个硬气。

听说挖到六奶奶家门口就没能挖下去了。六奶奶在家排行第六，年纪大了，小孩就叫她六奶奶。这叫着叫着，村里人都叫六奶奶了。

虽说这六姥姥平时待人和善，谁家有个小吵小闹，只要把六姥姥搬出去说个两句，准没事了。有理的没理的都不敢再多说半句，天大的事都能搁下。

可这施工队的事，六姥姥哪来那么大本事给说停就停呀。

#1

我们村前有一条小河。说是小河，其实就是一条灌水渠道。那是人民公社搞生产大队的时候留下的。

当年搞生产大队，大队长为了方便灌溉，带领村里几十号人花了足足两个月才把这条小河修好。

我们这块地方地势较高，自家种田都是挑井水，后来搞大队，井水灌溉一来是不方便，二来是水量少。于是插秧前村里的男人女人都提着水桶去西边的河里打水灌溉。

那里有一条真正的小河。可我们这边地势高，又是新开荒整合起来的地，水根本流不过来。

于是便有了这条渠道。这些事我还是听爷爷讲的。爷爷当年扛着锄头跟在大队长的屁股后面挖了这条渠道。而六奶奶就是大队长的老婆。

#2

当大队长的老婆可不容易。

大队长是个苦差事，只付出没回报。出工早收工晚，另外必须懂得四季的生产安排，传达上级的生产指标，带领大家完成任务。现这在叫上传下达。大家都知道，中间人不好做。

作为‘领军人物’，更不能有私心。别人‘背地里’可以种点自由地，大队长可不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

所以能当上大队长的人，一定得是个说一不二，有威信的人。六奶奶就是这样一个人的老婆。

但是六奶奶这么多年来从来没被人说过一句闲话。在生产小组时，六奶奶任劳任怨，绝对不比别人哪怕少干一点点活。

#3

那时候干活计工分，干完了自己的活才有工分，有了工分才能换粮食换生活用品。

六奶奶完成了分配任务，也会去帮别人。最为人传颂的是帮二瘸子除草的那件事。

田里要除草，有的田杂草多，有的田杂草少。队里就采用抓阄的办法，这是最公平的。因为谁也不会老是重活，或老是轻活。全凭运气。

这次六奶奶和二瘸子都不巧抽中了最西边的那块地。那块地靠近大河，平时也疏于打理，于是草长得特别茂盛。

太阳正当头，辣辣的晒在脸上。六奶奶二话不说拿起镰刀，背起箩筐去除草。二瘸子瘸着腿跟在后面。大伙都想：这回二瘸子可得摸黑回家咯！

天色渐渐温暖起来了，快要落山的太阳硬是点燃了整片天空。村里的广播开始了东方红。

‘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他为人民谋幸福呼儿嗨哟，他是人民大救星，他为人民谋幸福呼儿嗨哟，他是人民大救星～’

激昂的歌声把太阳赶下了山，独自回荡在夜色里，使二瘸子的心更加沉重。他四顾望了望了，没看到人影。抓起挂在脖子上已经发臭的毛巾，使劲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继续埋头干活。

干活间隙，听到不远处有悉悉索索的声音。眯起眼睛，一把镰刀忽明忽暗。心里一疙瘩，难道这六姑娘还没走。

‘诶～，六姑娘，你咋还没走？’二瘸子冲着那把镰刀叫了一声。

‘大哥，我留下来帮你，活快干完了～’六奶奶欢乐地答道。

二瘸子仔细一看，哎哟，这姑娘干起活来可真利索。迎头便看见一轮明月，外国的月亮可没我们这的月亮圆呢，心里偷着乐。

#4

那时候这件事情可是‘闹得’特别大。原因是当时妇女主任和公社主任搞起了破鞋，被人抓了个现行。而六奶奶在这样的环境下，洁身自好，积极帮助残疾人，是非常好的正面教材。于是稀里糊涂的被领导表扬了。

领导只是没事找事，村里人可不是这样想的。

其一，六奶奶这么漂亮怎么会和长得歪瓜裂枣的二瘸子搞破鞋。（注：那时候六奶奶16岁）其二，搞破鞋是可以让人一辈子都翻不了身的，依照六奶奶的人品是绝对不会干这种事的。

在领导眼里看来，六奶奶是洁身自好。在群众眼里看来，六奶奶是乐于助人，勇气可嘉。

于是六奶奶的也有了人民群众的拥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