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您走慢点

“阿婆，我要去上学了，给我一毛钱。”这时候底气必须要足，不然我这老阿婆就会力劝你上学不用钱，你只要乖乖认真去学习就好。其实这时候的老阿婆也没有那么老，也就六十来岁，神精气足，体力值百分百？嗯哼，当然没有，估测值数没有百分之八十也有百分之七十吧，此值是取决于我那老阿婆看起来饱满的身材（偷笑，这话可不能让老阿婆听见，女人的爱美之心永远都在保鲜期内）。

老阿婆一共生了七个孩子，我阿爸是最小的幺儿，从小就古灵精怪，变着法子去耍、偷懒，公公婆婆和姑伯都庞着这个鬼怪的老爸，这样的老爸我没遇见过，小时候我那老阿婆兴头来了就会给我们讲老爸的‘好事’，怕是当时看我也继承了我老爸的不正经因子，由感而说吧。

我没见过我阿公，老妈说她还没嫁过来我阿公就已经过世了。所以在我三四岁阿婆带我的时候，我阿公已经走了差不多十年了。

小时候经常会有一个老舅公来看阿婆，刚开始我就以为那是我阿婆的唯一的娘家亲人，年节日有时候阿婆会带着我回娘家，去的也是老舅公家。再长大一些，不经意听长辈说起，那个老舅公是阿婆的堂哥。阿婆的堂哥？本着好奇天性就问长辈，为什么是堂哥，那阿婆的亲兄妹呢？得到的答案是没有。为什么？为什么阿婆没有同个爸爸妈妈生的兄弟姐妹，这对当时候的我来说很难理解，90年代的潮汕地区没有说只生一个孩子的家庭，每一家子都是三两成群，一大帮人，好不热闹。后来听老妈说，在阿婆孩提时爹妈就过世了，十来岁又遇上中国抗日战争，哥哥们都参战去了，有去而无回。十七岁的时候阿婆就嫁给了爷爷，没有一个血亲送嫁。

从小我就是个躁脾气的磨人精，上学前班之前有那么两三年我也是由阿婆带养的。老妈在跟村里的叔婆姑婶拉长扯短的时候，她们偶尔会把我的那些‘光荣事迹’当笑话给我妈讲，不过六岁之前的事基本上我自己是没有印象的。隔壁家莲婶给老妈说过的‘光荣事迹’之一：有一次，阿婆在小溪边洗衣服，我这个不帮手的人精还瞎捣乱，完了应是觉得无趣，就跟阿婆要一毛钱买糖，阿婆兴许是刚洗完澡没带钱出来又或是就不给我吃糖，反正我就是没要到钱，要不到钱我就不高兴了，那能怎么办？据说我说了这样的话“阿婆，你给不给我一毛钱？一毛钱你都不给我，你要是再不给我我就跳到这水里去，让它飘走算了”。老天，原来我从小就是个无赖，以后我的对象怎么办，真心为他感到幸福！还有后屋家英婶的描述：90年代还不是每家都有固话，英婶家离得近，所以找我家的都直接把电话打到她家，让英婶朝我家吼唤；有一次，老妈电话打来，阿婆先行去接听，听完没其他事就挂了，守在一旁的我见这就挂了，怎么都没让我听？！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走到英婶家门外，下着雨，就那样躺下去发难，边躺边哭，边挥手踢脚还边吼为嘛不让我听电话就挂了，据说耍了很久才被哄回去。以上的据说，本人都是没有印象的，所以现在谁说这茬我都拒不承认，我这好不容易修练回来的随和形象岂能说毁就毁。

我阿婆也带养过其他堂兄弟姐妹，不过无可否认的我是最磨人的，其他都是听教听训的乖宝宝。那时候有一段时间很流行玩玻璃珠，放学回来就去找小伙伴玩，玩到太阳下山都不肯回家，阿婆大唤小叫的我才很不情愿的回去，回家后就发脾气，叫我洗澡我也一动不动，还嚷嚷着就是不洗就是不洗，阿婆被我气到哭；看阿婆哭我的心也慌了，小小年纪我就学会了拉不下脸，死活不道歉不认输，那时候不知要怎么挽救局面，伤了阿婆的心的我也很伤心，很难过自己这么作，结果死笨死笨的我用更作的方法去补救，阿婆刚把洗澡水倒了，我就脱了衣服说要洗澡，结果这么一作阿婆又哭了。类似这种事有很多，从小我就无师自通的学会怎么气人，却怎么也没学会去道歉。阿婆为我哭了多少数我也数不清，从我懂事起阿婆就会喝酒（阿爸一家子九口人，个个酒量了得），但很少喝醉，只有很少的次数喝醉。醉了的阿婆有点吓人，阿婆醉了会用一种怪异的唱腔说话，在哭诉我们不懂事，阿公走得早之类的，这时候会让我觉得很心疼，也很无助，心里默默的决定以后不再乱发脾气，呵呵，脾性岂是说改就能改的！

我的老阿婆也有可爱的地方，好爱漂亮的，姑姑姐姐们给她买的新衣服，她试穿后就说要拿去改，基本上每件都要拿去改一遍，一定要改到妥妥当当的才会穿上身。衣服的花色一定要低调，大红大花的她一定不要穿，说怕人家笑话，大家都安抚她说哪里会花，现在大家都穿这样的花色，很好看的，她半信半疑的又试了试，转转身问真的好看吗，不会太花了吗？老阿婆还害怕蜘蛛，这是我很不能理解的，在乡下生活，蛇虫草蚁是很常见的，一开始我觉得难理解或许是因为阿婆的形象一直就是家是雨棚更是我的大树，我在树阴下过得好不快活。

在我生病的时候阿婆带着我去打针，打完针还带我下馆子，只点了一碗，也只有我在吃，还会买些开胃水果，也还是我在吃。阿婆是经历过饥荒的人，然而我是一个被呵护着长大的熊孩子哪里懂得珍惜一切生活资源。每天上学都要一毛钱，那时候我也不会想要多，多了老阿婆也不会给，所以中午上学前不会遗漏的一句话就是‘阿婆，给我一毛钱我’，经常还会上演‘一毛式抱大腿’；阿婆有个小箱子，里面放了阿婆的所有值钱物品包括钱，她总会去换一叠的一毛散钱放在里面，导致我现在看到这个小箱子还异常的兴奋，感觉就像个宝箱。有时候阿婆不小心多给了一张一毛的，我会还给她？怎么可能，咻的一下，马上跑了，一天有两毛钱对于我来说就是大钱了，好不容易富一次怎么可能不跑。过年过节会有人送一些礼品，阿婆会锁在另一个柜子里，虽然很想吃，但是阿婆每次都拿这些小零食来抵我的一毛钱，想吃又不乐意，能怎么办，赶紧盼着明天的到来呗！

如今的老阿婆真的老了，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了。一开始脚没有力气，老是摔倒，我去陪了她几个晚上，摔倒了她也不叫唤，一个人傻傻的坐在那里，那高大精伶的老阿婆就那样坐在那里，没人来就自己在那挣扎，累了就在那坐着；现在很多事记不清了，行动也不便，整日整日的呆坐在轮椅上······

岁月，您走慢点，我才刚长大，不要让我的大树那么快干枯。我想在春天的时候陪着她长出嫩枝，夏天陪着她盛开，秋天陪她飘扬，冬天陪她蓄精，来年再盛开。

阿婆，您要护好身体，保好精神，看看您带养长大的孙女结婚生子，看看您的曾孙是不是也像您孙女一样调皮磨人，给他讲讲他的妈妈、他的外公，讲讲他的太婆您的一生，还想听您那重复了好多遍的日常琐碎事，您耍小脾性的赌气话，有太多太多的话想听您说，阿婆您走慢点，哪怕不能与您并肩，我也希望能在后面追着您，笑望您的背影，倾听您的音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