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

据说，老家人八十大寿要作三次。

年满77岁时，第一次80大寿；年满78岁，第二次80大寿；年满79岁，第三次80大寿。

八月十六。父亲79周岁生日。

最后一次八十大寿。

再不做，要再等十年。或许就不用做了。

要不，买个蛋糕叫小公举抱抱他。

然后，写一篇文字。

再不写，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

奶奶从相册中找出爷爷58年前的照片。

小公举拿着亲了又亲，说太帅了。

虽然以前看过，还是惊艳了。

天庭饱满，浓眉大眼，刀刻的鼻梁，自带清晰性感的唇线，天啊，居然还有卧蚕。

我拿出任何年纪的照片再无限美颜，没有任何胜算。

明星，不过如此吧。

那个年代的小城，JG+明星颜值+篮球高手，我理解当年那些个迷恋他的NH了。

姐姐的班主任因A生恨，把姐姐欺负到不敢去上学。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照片上传的那一刻，我释然了。

年少时一直以为自己又胖又丑。

而他的儿子，又能丑到那里？

---

一九四四年中秋节的第二天，他出生。

一九五三年，他读完小学三年级回家务农。

一九六三年，身高155公分的他入伍。

一九六四年，吃饱了的他长到165公分。

一九六五年，他在文山拍下那张惊艳的照片。

一九六八年，他在西盟WZB训练民兵。一去18年。

他学过一个月的三角函数，但作业写不出来，都是母亲辅导的。

他说他整个WZB的武器他都会用，班战术班防御班进攻都是翘楚，多年的PJ炮训练没失误过。

我不得不怀疑他在吹牛了，不过百度了PJ炮的误差，确实是他说的那个范围。

他说某次大比武，分区领导临时要求把车停路边，目标三百米外圆环。

他架起炮来，大拇指一伸，一发命中。

分区领导半响没说话。

他说那次本可以提干，但奈何他只有小学文化。

他已到了复员年龄，整个WZB会全套战术全套武器使用的只有他，于是继续服役。

一九八六年，复员。在老家做了十二年的保卫科长。

安静的退休了。

---

直到去年。我都在抱怨。

抱怨他要面子，耽误了姐姐的入学；抱怨他没社交，打听不到我想投简历的单位；抱怨他没文化，教我刷牙都不会。抱怨他不带我走南闯北，导致我胆子小。

而他又做了什么呢？

一九八二年，他对辞去工作的母亲说，我养你们叁。上衣口袋里只装一元钱。一个月过去了还是一元钱。

一九九八年，他服从需要，提前退休。上衣口袋里只装十元钱。一个月过去了还是十元钱。

可是那一刻，他是不是觉得艰难，无助和无依？

这就是我心中那个没有任何榜样力量的父亲吗？

我，又做了什么？

---

我就在阳后失魂落魄的路上，与自己的抱怨告了别。

我的倔强、我的易怒，一切一切源于他。而我，也继承了他的灵气和专注，这些年像曾经的他一样，勇敢的生活着。

---

十年前，看《少年派的奇幻漂流》。

看不懂，但记得一句话——或许人生到头来就是不断放下，但永远最令人痛心的，就是来不及好好道别。

那就做一些不需要好好道别的事吧。

或者说，等到那一天，像朋友曾经做到的——当我问他有什么遗憾的时候，他一定要思考，然后认真的告诉我，没有了。

---

生日快乐，我爱你。

像你曾经爱我的一样爱你。

---

19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