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我亲爱的奶奶(07)
柴米油盐
1968年中旬,英子与文贤结婚了。他们一起坐着绿皮火车去了南京,也就是文贤曾经工作的地方。
第一次坐火车的英子眼神里写满了惊讶和欣喜,她坐在窗户边,开着窗,头倚着胳膊向外张望了一路,不放过沿途每一寸景色和土地。
到了南京,英子两个鼻孔里塞满了灰黑色的脏东西。文贤笑得直不起腰来,英子抹了把鼻子,轻轻哼了一声。
从南京回来之后,他俩也就过起了柴米油盐的平淡日子。英子主内文贤主外,家里大大小小的家务英子全部揽了过来。
文贤老家在江苏常州,自幼也是家境贫寒,家中还有六个兄弟姐妹,他排行老二。
他身上有股子江南气息,同时也有一双比英子还巧的手,那双手打制了他们二人结婚时婚房里全部的家具,从床到衣橱,桌子和沙发;那双手还会打毛衣,织出的花样比英子还多,包粽子包馄饨水饺都不在话下,就连做菜也十分美味。修个东西更是小菜一碟。英子常常看着这双手画完工程图之后再干家务,她觉得这是一双神奇的手。
文贤因为工作的原因常常要加班到深夜,他点着灯,一个人静静地在灯光下卡着尺子测量,画图,神情专注。
英子每次都陪着他,困了就在床上眯一会眼睛,等醒了去给他煨一碗汤圆或者面条,她对这个男人本来只是一面机缘,或许连爱情都谈不上,此刻却独独喜欢他在灯下认真画图的样子。
由于文贤工作的厂里给他们外来员工的住房分配还没到位,夫妻俩婚后仍然住在英子厂里分的职工宿舍里。
我很佩服奶奶德英那个时代的婚姻,先结婚后恋爱。
两个不了解的人在结婚之后才慢慢了解,在柴米油盐和鸡毛蒜皮的生活中摸清彼此的脾气和秉性。
于是英子知道了文贤也有过苦难的童年,父亲早逝,儿时穿着破烂衣服和自己缝补过无数次的书包去上学,放了学还得回家放羊给弟弟妹妹们做饭,但即使饿着肚子也阻止不了他求学的脚步。文贤靠着自己的努力终于进入了南京职业学院,那个时代的高职,含金量可以说是极高。
当然,文贤最后用高级工程师这个职称回报了母校和辛苦养育他的老母亲。
英子久久注视着这个男人,他说话慢吞吞的,性格也是慢吞吞的,而英子是个急性子暴脾气。再者他是个头脑工作者,而自己是个体力工作者。她突然想到:这是不是也算夫妻两人之间的互补呢?
她一直都相信,老天早已给每个人配好了对儿,文贤就是她的那个伴。
盛夏的晚上也热极了,天刚蒙蒙亮,英子就睡不着,见文贤那头呼噜声此起彼伏,她索性起来穿好衣服开始悄悄地收拾屋子,准备早饭。
两人相处时间久了,摩擦自然会有。英子嫌文贤做事儿慢,不爱交朋友,不会来事儿。文贤呢?受不了英子的暴脾气和急性子。
她是与生俱来的急脾气,他是慢条斯理的迂磨性,俩人不打才怪!
年底前,英子怀孕了。她听说素梅这年又得了个大胖小子,刘素梅第一胎就是个儿子,这下子素梅一家又欢喜又愁闷,喜的是这个年代的人们都喜欢大胖小子,愁的是捉襟见肘的经济条件和家里又即将添一张吃饭的小嘴。
怀孕后的英子仍然闲不住,做这做那忙里忙外,她工作惯了,根本闲不下来。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她都要操心,缸里还剩多少米,她和文贤的衣服裤子整理好了没有,算计着家里这个月的花销,对了,还得赶着给即将出世的孩子准备东西。
我看过德英奶奶的手掌纹路,密密麻麻的掌纹纵横交错,她告诉我说:拥有这样掌纹的女人,最易操心。
她笑着摊开我的手,用她粗糙的手掌摩挲我的手掌,跟它一样爬满细纹。她在那个静悄悄的午后对我说:
“你啊,以后可千万不要走了我的路。”